二十八，洗邋遢。娘烧了水，给我洗头洗澡，刚浴过的我手儿红活圆实脸膛净得发亮。穿上娘做的新鞋，觉得自己好美。
年饭爸早就做好一些了，拌鸡块，腊肉香肠，珍珠丸子，夹沙肉……，这些材料是平时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娘不准我们看到别人吃得好我们没吃的，她不要自已的儿女难过。一点好东西都留下来，专等吃年饭时才拿出来，精心地烹饪，细致地装盘。大哥哥拿了大清波青花鱼盘准备盛红烧鱼:"拿好哈，不要打烂，这是清朝时分家分的。"爸嘱咐道，咣!大哥就失手把盘掉地摔成两半:他太紧张了，生怕失手，抓得紧紧的，反道动作僵硬盘掉了下来。这几天，娃儿是不会挨打的，为的是来年清净，一年到头顺顺流流。爸拾起盘只说可惜了，从清朝就用起，娘也不吭声。
娘用阴丹布放在搭成梯状的凳上，把吃的全放在上。桌子就高高低低地摆满了猪头腊肉和没宰的鸡等。天麻麻亮，香点燃，菜油灯挑亮，父母双双跪下恭请逝去的先人享用年饭。大哥二哥我，学着父母样恭敬瞌头。爸对着那桌菜说:这是大娃子二娃子三女子。风吹过来，清油灯忽左忽右摇曳着，我突然怕了，抱住爸的脚慽慽地问道:"爸，他们真来么?"爸说就是表示思念，还说啥有刀才有锋利，人死了不能回来了，我一知半解地听着。
穿过深深的长巷，我和二哥扶了婆出来吃年饭。"老母亲，你爱吃的夹沙肉"娘起立向婆拈她咬得动的肉菜，我们也给婆夹菜:"对了对了。"婆夹起掉下的肉放入嘴，从大衣襟下拉出手巾拭泪说:"你爷就爱吃夹沙肉。"婆还念叨着爷呢。
吃了饭，挺着个死肚清波鱼式的肚包里揣着米花糖疯耍去了。平时没这优待:"大娃子洗碗二娃子扫地三女子把凳放好"。娘总这样安排。我们一股风似的跑出去，男孩划甘庶丢毛钱，我们踢毽，新鞋没拌儿眼看差一个就要满一百了，毽却飞了出去，蹦直脚尖一脚甩过去，鞋骨碌碌地朝鼻子飞来，顿时血涌了出来。爸听见哭声奔来，看到血都流到嘴里了，忙摸出火柴点燃草纸将灰按在鼻上，又用湿纸贴在前额和后颈上，血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