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虽然这样讲，我对这份职业却仍然非常向往。或许因为妈妈就是老师，从小就眼见她栽种桃李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曾经遇到过非常好的老师，一生难忘。工作的丰实并不仅能以钱财和别人的看法来衡量，路向来都是由自己走的。何况也并不想在这个国家一直住下去，不过是想吸收一些经验然后回亚洲。说干就干。第一步便是去参加要取得教师资格证必须通过的考试。这个考试每个州都有，但每个州的考试又都不一样。在一个州取得了资格证，如果想跑到另外一个州去教书，凭临时资格证暂时能混一段，但最终还得重新再考一次。即使是留在同一个州，也不是一劳永逸。比如我所在的麻省，一张初级资格证的有效期只有五年。如果过了时效而没有得到升级，那还得重新考试重新申请。我想教高中数学，考试的内容包括数学内容测试，和读写能力的测试。前者考验专业水平，就算是数学系毕业也不能免考，而后者则考验规范读写和与人交流的能力，内容从单词拼写、标点更正、语法讲解到阅读理解和议题写作，方方面面一应俱全。比数学更让人头疼的是读写能力测试，尤其是那个写作。给你一段话，问你标点错在哪里，拼写又错在哪里，有那句话需要和其他语句更换次序。对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外国人来说，能知道那些单词是什么意思就不错了，还得找拼写错误。尤其是标点，引用的时候什么情况问号要放在引号内，什么时候要放在引号外，什么时候分号应该代替逗号，冒号后面什么时候要大写什么时候要小写，这些规则和中文都不一样。至于议题写作，它又分为两题。第一题一上来就给你一大篇学术阅读，然后要你用自己的话以150-250字简洁概括。而第二题则是就某个和学校教育相关的话题进行讨论。考过GRE或者托福的同志们都知道，写作这件事是所有英文考试项目里最难抱佛脚的。所以我索性也就放弃了去抱，考多少算多少呗。这样庞大而繁杂的考试，教育部却组织得非常有条。大家先排队寄存手机和所有带有开关的电子物品——如被发现携带任何电子物品进场，当场就是零分——然后每个人的准考证上都根据所考科目而被划区，找到自己的区，再根据自己的准考证号码对号入座。每个座位上都贴上了号码，而放在座位上的答题卷上也已印上坐那个位置的考生的姓名和号码。也就是说，如果你坐错了位置，你根本就不可能答题。我目测一下，少说也有六七百号人一起考试吧。有趣的是，人群中不乏中年甚至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坐我前面的那个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三了，还来这里考特殊教育执照（专教有学习障碍的孩子）。转过头来乐呵呵和我们聊天，说她这已经是第三次考了，前两次都没过。六七百号人考试，监考是一项大任务。除了禁止携带电子物品入场，教育部还特意安排，打乱考各种执照的人的次序，让你的前后左右尽量坐着考其他执照的人。这样即使你想偷看，看到的也是和你完全无关的试卷。另外，每二十几个人就配备一名监考老师，他唯一的任务就是盯着你。如果想上洗手间得举手申请，获得通行证，而二十几个人只有一张上洗手间的通行证，不存在群体上厕所的可能。作弊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接下去就是考试了。我上午考读写，连续四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下午考数学，还是连续四个小时，中间还是没有休息。一百多道数学题，等做到五十几题的时候头已经昏了，不过总算那些题目出得都还人道，只有一道让人觉得挠头：微积分的创建者是谁？瞎猜了一个牛顿和莱布尼茨，事后赶快用黑莓查，居然是对的。可惜的是那个老太太，在上午早早就退了场。中午吃饭时在餐厅碰见她，说试卷太难，所以申请了不计分。考不上也至少别留下低分在档案里。“明年再考。”她这样对我说。望着她蹒跚而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很有感触。教师这个职业，对于这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那样令人不屑一顾的卑微。但对于她，对于我，对于今天前来这个考场的几百号人，它是我们的梦想。就算将来的学生，他们将会看不起我们，或者叛逆不合作，我们也还是梦想着能够教书育人，甘愿贫穷，并为这梦想努力奋斗。无法解释这力量来自哪里，却自觉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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