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同书法对泉州的影响

如题所述

(一)
人们常说,弘一上人与闽南很有缘,在闽南中,与泉州又特别有缘。
上人一九一八年出家,二七年来闽南到四二年逝世,共十四年。十四年中,多半是在闽南度过的。其间曾去浙江、上海、青岛等地,共约三年;在厦门、漳州,也共约三年;其余有七、八年是在泉州,这里说的泉州,是指旧泉州府属包括永春在内各县。他在泉州住过的地方有同安的梵天寺、永春的桃源殿、普济寺,南安的雪峰寺、灵应寺、水云洞;惠安的净峰寺、灵瑞山、晋江的水心亭、草庵、福林寺以及泉州城厢的开元寺、承天寺、铜佛寺、温陵养老院,等等。
上人对泉州的影响是广泛的,泉州人对他的印象是深刻的,不仅佛教界也包括文化界及其他。大家回忆他的时候,总是怀着真诚的善意,心情是美好的。这大概与他的才学、人品、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精神与熊度有关。丰子恺说他是“十分像人的一个人”所以使人十分景仰。
(二)
弘一上人未出家时叫李叔同。天津人,原籍浙江平湖。生于清光绪六年(一八八○)。他父亲是有名的银行家。他是庶出,他父亲生他时已经六十八岁。他四、五岁时,他父亲就死了。父亲死后,门户复杂,家庭不能相安。他尝说,他的生母很苦。青年时,看到帝国主义用炮舰打开了中国门户,用不平等条约桎梏着中华民族;而清室内政不修,外交脆弱,中华老大帝国,日益阽危,忧国愤时,萌生了维新变法思想。戊戌政变失败,京津传他是康梁党人,致难以安居。携眷奉母南下,寄寓上海。入南洋公学读书。当时已经颇有文名。毕业后,与同志数人设“强学会”于南市,按期讲演爱国、卫生、自立的道理,以开通民气,受到社会的称许。
未几,母病逝。送眷北上,自己束装东渡日本。临行,赋《金缕曲》一阕留别祖国,兼呈诸同学。词云:
披发佯狂走。莽中原、暮鸦啼彻,几枝衰柳。破碎山河谁收拾?零落西风依旧。便惹得、离人消瘦。行矣临流重太息,说相思、刻骨双红豆。愁黯黯,浓于酒。
漾情不断淞波溜。恨年年、絮飘萍泊,总难回首。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听匣底、苍龙狂吼。长夜凄风眠不得,度群生、那惜心肝剖。是祖国,忍孤负。
读这阕词,可以想见他当时的抱负。到东京,入上野美术专门学校学绘画,并从诸名家习音乐。学理与技巧并进,造诣皆甚深。旁及金石、书法,无不精妙。当时我国留学东西洋的人还很少,而学新艺术的,他是第一人。
在留日时,与同学李道衡等人组织春柳剧社,演出《茶花女》、《黑奴吁天录》等世界名剧。同时参加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春柳剧社是我国第一个话剧社。他自饰旦角玛格丽特、解尔培夫人,态度严肃,演技精湛,蜚声三岛。日人誉为中国唯一艺人。
毕业回国,执教于北洋高等工业专门学校。辛亥革命后,赴上海任《太平洋报》艺术版编辑,与柳亚子同事,加入亚子主持的“南社”,成为南社巨子之一。南社是当时进步的文学团体,极力鼓吹、唤醒国人的民族精神。
《太平洋报》停刊,受聘于浙江两级师范学校(浙江第一师范),主授全校图画音乐两科,奠定了我国艺术教育的始基。在校七年,与同事经子渊、夏丐尊、姜书丹诸人最相得。他教的并不是所谓“主科”,却能使学生都醉心于他所教的功课。夏丐尊说,李先生教图画音乐,学生对图画音乐看得比国文数学等更重要,这是有人格作背景的原故。他的学生朱文叔也说:李先生性情和悦,温温穆穆,从不疾言厉色,从不斥责学生,可是学生对他的功课,都诚心诚意地想做得好,目的不在分数,只是希望先生能因而更欢喜。又说,他的容止气度,一清如水,澄澄澈澈。只要你一接近他,就觉得有一派清气浸润着你,涵濡着你,使你自渐形秽,使你鄙吝之念不复存于心。
他自做教师之后,就完全改变了过去翩翩公子与留学生的一切习气,刻意于本身的修养,从不苟且。动止语默,都使人有“温而厉”、“望之俨然而即之也温”的感觉。
他既多才多艺,又复如此注意德性修养,所以学生不仅学业上进步很快,且多获得他人格上的熏陶与思想上的启迪。现代我国艺术名家,多有出自他的门下的,如漫画家丰子恺,音乐家刘质平,李鸿梁(曾任集美学校音乐教师),金咨甫,等等。
(三)
民国七年(一九一八)夏,李先生入杭州虎跑寺,礼了悟和尚为师,剃度出家,时年三十九岁。法名演音,字弘一。别号晚晴老人,取义李商隐诗“天意怜幽草,人间爱晚晴”一句。出家前将一切书籍字画衣物,都分赠各师友学生,并将平生所雕金石,封存于西湖上西泠印社石壁之中,刊字于壁上曰:“印藏”。他的出家,眷属皆不知道,及剃度后,其妾(日人)闻息,抱儿求见一面,再三哀恳,不得。仅托人代达:只当作他患虎疫死了,不必再念。妾无奈,抱儿绕室悲啼而去。从此尘缘悉脱,俗念尽捐,严持律戒,皈心净土。十肩梵籍,恒无定踪。偶与旧交相值,也淡然漠然,似隔人世。
一九四二年九月初四(新历十月十三),在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晚晴室逝世。世寿六十三,僧腊(做和尚的年数)二十四。
逝世前曾赋二偈寄挚友夏丐尊。偈示: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尔亡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又自写遗嘱“余于未命终前,临命终时,既命终后,皆托妙莲师一人负贵。他人无论何人,不得干预”。并盖了私章。九月初一下用午,书“悲欣交集”一纸付妙莲师。此为上的人最后之遗墨。
(四)
弘一上人对泉州佛教界是关心的,他在泉州佛教界的影响是深远的。他对于当时佛教界的一些情形是有看法的。尝慨叹僧界之所以往往遭受世人诟病,实是咎由自取。因为佛门颓败,僧人多不能严守戒律,不自尊人格,只以念经拜忏为人做道场,贩卖如来家业,应付生涯。不过,他一向“但求己过,无责人非”,所以不会批评,更不会斥责的。只是从他自身的行动,可以看出他的意思。有一在家弟子对他说,僧人大抵都很浊俗,且少戒行,叫人看了憎厌,僧实愚鲁无所知。上人却向他伏地礼拜,那弟子看了,知道上人是在以身示教,从此不敢轻言。
综观上人在为僧方面的特点,约可归纳为五点。
一、不作住持,不收徒众。
二、不开大座。敷座弘法,普结善缘,事非不美。但他认为听众混杂,易生流弊,宁要精粹,不求众多。一次在上虞法界寺讲《五戒相经笺要》时,只允许五人听讲。在厦门妙释寺讲律时,也只许五人参加,在泉州破例徇众恳请讲律时,仪式也极简单:不竖法幢,不鸣椎集众,不显示大法师的威仪,处处脚踏实地,丝毫不尚虚浮。
三、治学弘法精勤。律宗自唐代南山道宣而后,历元明清七百余年,传统中断,至上人始重兴,所以佛门中称他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他自日本请回律藏三大部,编考中外律丛,精心校正,成《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厘订原有戒律,列表分解,并加按语。此外,还有《在家备览》等多种著述。功力极深,非常人所可及。
他在泉州各地,多次为僧众弘法。在开元讲《一梦漫言》,承天讲《律学要略》,草庵讲《四分律含注戒本》,在水心亭为民众讲经,后辑成《安海法音录》一卷,在养老院讲《八大人觉经》,等等。
他不传戒,也不反对传戒,只赞成受戒后,把那些自己认为不能持守的都舍了,只选择可以持守的认真持守下去。泉州不少信众就是依照他这个意思做的。
四、不求名闻利养,生活极其清淡。经常布衲芒鞋,跣足露顶,有一袭僧衣,补了二百二十四个补钉(衣为经子渊留作纪念),一双僧鞋,穿了十五年。平日严守戒律:三衣过冬,过午不食(只食两餐)。常住极简陋的庵舍,即在承天寺,也选择大殿右边大园子尽头一间极矮小的小屋,小屋是那么狭小,一榻一几而外,仅仅只能容膝。凡有说经,路稍近者,就坚持步行不乘车。进住温陵养老院五个月,院供火柴二匣,不曾动用一枝 (他夜间不点灯,常日入而息),由妙莲师返交院董。一次,有人请他往惠安弘法,他与约法三章:不迎不送不请斋,不开大座,过城时不停留,迳赴灵瑞山。
虽声望日隆,而退抑愈甚,自责愈严,习劳习俭,洒扫浣濯,垂老躬行。
五、避绝虚举。上人自出家后,严持律戒,避绝一切虚浮。有人请为他篡述年谱,他说:“惭愧,生平无足述者”。早年影印《四分律》时,尝预立遗嘱:“本衲身后,毋庸建塔,并设其他功德,只乞募金重印此书,以广流布,于愿已得。”六十岁时,浙江缁素弟子,征文为寿,他闻知了,致书千里外,嘱以所集之资,转奉卫国战士及避难同胞,庶几有用。
逝世前,嘱咐身后事,宜极简单,不许张罗。亲口交代妙莲师:不必穿好的衣服,只穿旧短裤,以遮下根即已(律制规定:“尸以衣覆根”)。逝世后,即须将门窗关妥锁起,谢绝一切吊问。送龛去承天寺时,随行缁素除诵赞佛号经偈外,无任何其他举动,遵依上人意愿,连“生西纪念会”也没有举行。
(五)
弘一上人与闽南很有缘,与泉州又特别有缘,这裹补叙几件事实。
一九二七年冬,上人与尤惜阴居士由浙来闽,原拟结伴南渡暹罗,游化海外。过厦门时,适身体不舒服,在南普陀寺休养,与性愿法师朝夕相处,深相欢契。又有一班在家出家好学青年,殷勤启请演说开示。上人爱好闽南“四序有花长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韩偓诗句)的温和气候;称赞闽南人情意恳切,风俗醇厚。改变了偕尤居士去暹罗的主意,发愿独自留在闽南弘法。厦门,漳州、泉州有不少地方是他住过的。
上人出家后,一向韬光埋名,遁世绝俗,常常“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或是掩关静修,谢绝往来诵讯。更不喜到处会客演说讲经赴宴,连他的老师蔡元培要见他,也婉言辞谢。去青岛市湛山寺弘律时,有市长某君求见,不许。设斋供养,不赴。市长亲自来请,亦未予接见,只书一偈付侍者转谢:“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杖又思维;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上海有人以千金求他写数字,他不受金,也不写字。
上人在泉州,却改变了一向态度,愿意广结法缘,破例为泉州人弘了许多法,写了很多字,甚至还居然赴了几次斋。
上人在泉州写的字很多。凡有求者,无贵无贱,无不允许,所有写件,数以千计。直至逝世前半月,还为晋江中学学生写中堂数百幅,临终前数日,已经完全断食了,也仍勉强为人写字(因为约期已届)。他初时多写经句,字数较多,费力较大。后来只写佛号、法语、偈句,如“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聚生得离苦”;“心如三画师”;“不经一番寒彻骨,安得梅花扑鼻香”;“念佛不忘救国”,等等。有时就只写一个“佛”字。晚年,他把《华严经》偈句,集成楹联三百,有人请他写这些字就写偈句联语。他晚年所写的字,常体兼行楷,用笔近于南派,但以前学北碑的功夫,终不可掩。因之愈增其美。其书境全在“淡”与“拙”上,愈拙而愈妙,愈淡而愈有韵致。清绝人间,了无烟火气。任何性情急躁的人,读了他的字,都会自然而然地了无烟火气。任何性情急躁的人,读了他的字,都会自然而然地心平气静下来。听友人说,他写经时,先磨了墨,展了纸,端坐凝神,然后书写,虽蝇头细字,无一画句且。偶闻声,即停笔。待境静了,复端坐屏息,然后再写。
他为寺院写的字幅对联等,数目也颇可观。如草庵门联:“草积不除时觉眼前生意满,庵门常掩勿忘世上苦人多”;还写一篇《重兴草庵记》(全文一九六字)。开元寺:“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原为朱熹旧句)。铜佛寺:“勤修清净波罗蜜,恒不忘失菩提心”,等等。余如梵天寺、雪峰寺、灵应寺、承天寺、水心亭、福林寺、释迦寺、朵莲寺等,也都有他的墨迹。
在泉州,因为他写的字比较多,所以好像很平常。在江浙及其他地方,对他的字,却都珍重到万万分,海内艺林,即片纸只字,也都视为无上珍品。
上人出家后,艺事一概摒除不谈。但对泉州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却都甚为关心同情,随缘启迪诱掖。对泉州的山川名胜古迹,也颇关心,几乎所有名山古刹他都去朝拜过。一次,路过泉州西门外,看到潘山路旁矗立着一方晚唐诗人韩偓墓道碑,十分惊喜。韩偓,唐末避地来闽,依王审知,馆招贤院,而终其生。唐史称他唐代完人。上人发心为他立传,以表其忠烈。曾收集资料,并将其事郑重交他一个在家弟子,设法编写付印(稿已付开明书店,后毁于炮火)。因此而引起了泉州老进士吴桂生,发心向华侨黄仲训募捐,修葺韩偓墓。
(六)
上人以世所推崇的一代高僧,飘然来到泉州,自然要引起人们一番惊奇、思索;而上人的一些行动,多与时宜不洽,自然也一时不易为人所理解。然而,久而久之,“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诗句),人们由惊奇而思索,而理解,终于不能不承认他对泉州佛教界,对泉州地方风尚,对泉州社会上一些人的德性修养,都有了颇为微妙的影响。
上人多年在泉州弘法,在泉州不少地方住过,最后在泉州逝世。现在开元寺里有 “弘一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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