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国安《四个人的告别》内容是什么

如题所述

我们挨个拥抱,我们的两束肢体,仿佛两枝花,枝枝蔓蔓地攀过四年的漫长时光,只为了离别时最后触碰在一起,相偎依相交叉。被灼日晒黑的手臂环在肩膀上,头发触碰到头发,每只躯体散发的特有气息在即将离别时飞到我的鼻息中,以后它们将以一种特别而微妙的记忆方式在我的心里安家。我们从未使各自的躯体,连带躯体中充盈的心灵,这么近的接触过。

我们是大学的室友。我们彼此之间似是栀子花的颜色,无比冲淡,她们一朵一朵的开在同一株树间,虽以同一种名义。我们没有丁香彼此毫无顾忌而亲密的拥挤。我心里一直为相敬如宾下微露的冷漠而毫无安全感的害怕,拘束。

第一次也是四年中最后一次相拥,我们都不愿轻易错过,都愿让它在以后的记忆中更突出,更深刻。我们就给彼此一个很深、很紧的抱。松开时,我的眼珠外蒙了一张水帘子。隔着水帘洞,我看到另外几页水帘,仿佛泻的还要汹涌。我想说什么,又什么也不愿说,好像和谁赌气。我知道,什么都变了腔调。我不知道该是哭是笑。

散伙饭吃了,我们还蜗居寝室,没有哄散状。说,太不像散伙饭了。仿佛又有些对不起这顿饭,意义没有达到。我们仍嘻嘻哈哈,各自忙各自的。其实,我们是忙着向各自的朋友道别。我们奔波在班级的、社团的、团总支的、运动会的、老乡会的形形色色的散伙饭桌前。散伙饭成了家常饭。其实,不管有无浓深的情意,我们真正离别的也即是这些,没有它们,我们的大学似乎没有归属。同时,我们也和自己内心曾存在的一种环境告别。也许,我们再也不会有大学的心境了,失去的环境使它仅仅成为一种追忆。我们豪爽的大杯喝酒,趁着酒意拉住人,双眼迷离地把四年将说未说的说出来,把爱,遗憾,矛盾,误解吐干净。其实你是在向另外一个人传播你孤独的惆怅。

酒精带来深深的睡意。我们铺在床上,什么也不愿意说,赶快睡去。这是离别前毫无征兆的寝室生活。

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在离别前光明正大的存在,同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我们无意中一直盼望的却还沉潜。总觉得心里有一口泉,失落断断续续涌出。不知道。只知我们都有很深的遗憾和些微的不甘心。于是,我们齐聚在第二次的散伙饭前。我们玩起游戏,忘记了时间。也许时间也和我们玩起了游戏,它在我们毫无防备的快乐中迈起步子跑了起来,当我们低头看手腕上的表时,它已没了踪影。它竖起耳朵幸灾乐祸的坏笑,笑我们一脸诧异、伤感的样子。

我想我和哪种动物联系起来呢?没有特别使我钟情的。珊瑚[①],它是动物还是植物?也可能正因为它在我心中以植物性的动物存在,我才想起了它。静然和我想到一起了,她说她叫珊瑚吧。我立马向她请教,她确定它是属动物。两人不能重名,我就勉强称自己海贝。另外还有长得最漂亮的择的名字听起来最丑的水獭姑娘[②],狡猾的老雕[③],我一直借发音来模棱两可,因为我更愿叫他老刁,呵呵,还有唱歌醉住不少女孩的博美[④],还有倩倩考拉[⑤],后来静然改做松狮[⑥],我还为珊瑚遗憾呢。取动物名而不用真实名,这样可增加游戏的趣味和难度。同时各自的选择也透露了一些性情,给人联想的乐趣。游戏开始了,我们用手打出拍子,老雕和着拍子念:“老雕——到,老雕——到,老雕——到,老——雕——到,松狮?”松狮被他催眠了,没有反应过来要答“到”,被罚一杯。松狮念:“松狮——到,松狮到,海贝?”我几乎忘记自己已叫海贝,结果也饮一杯。我念:“海贝——到,海贝——到,水獭?”“到!海贝?”我又被罚了。老雕终于被喝一杯,他两眼直直地瞅着水獭,喊出的却是“海贝”,失去戒备的我又饮一杯,老雕老刁。

我们在里面坐的过久,服务员在闷热难耐的等待中撑起下巴打起了瞌睡。简单而朗朗上口的游戏使我们一群在酷暑中忙着毕业的学生变成了沉浸其中的孩子。

订票最早的是倩倩。19号下午。那天中午,我们意外的又吃了一顿散伙饭。巧倩要赶飞机,我们都怕她迟了,就不时看时间,这样时间就愈发飞快。饭吃得断断续续,巧倩中途先离开,诗雨中途赶来,在匆忙中静然的爸爸给我们拍了几张寝室合影,他也为我们体会离别之情,说,以后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本来今天话就不多,之后我们就更沉默了。我们都在想自己的心事,而有很多我们是重合的,我们在用自己的心体会同一件事情。

叔叔把巧倩送回寝室就赶来,我们也匆忙地往回赶,怕下午不能再见。打开门,她还在里面。我们默默地看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都整理好了。电话那么快就响了,接她的车已经在楼下。我突然觉得时间不是流的,它像是翻动的,四年前那个中午我刚走进这个寝室看到她们的那一瞬是一页,这时候电话响是一页,中间是空白,这一页马上就要翻过去了。我跟在她们后面,步子迈不开。

倩倩已经把行李放进车里了,我说,巧倩,我们抱一下吧。我们头偎着头的一瞬,眼泪淹没了离别时的话语。

我们折身往回走,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第二天的上午,我和诗雨送走静然。

今天中午,诗雨也走了。

就像这句子,越来越短。四个人一个一个从这个寝室消失。我可以说出口的话语愈来愈少,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我的情绪也越来越低沉。寝室因为空而大,我一个人怎么也盛不满,若是四个人,那种安全感,充实感很快就升上来了。也因为空而小,它装不下我复杂的情感,我只觉得坐立不安,这么大的空间,我不知道坐在哪里,如何做才能使我平静下来。

回忆扑面而来,在我的周围嗡嗡嘤嘤的响。巧倩讲闽南方言,我们跟着学嘴,学得添油加醋不是原味,我现在依稀记得一至十发音,只是没人纠正了。“嗳呗”,是“我知道了”。也许巧倩看到这些时会笑笑的。还有寝室稀有宝贵的卧谈会,
总是有一个人不讲话,听着听着偷偷睡着。

这些记忆也许就是我大学的全部。也是我在逝去的时间中能唯一保存的。别忘了,你们的一部分还存放在我这里呢,只有我,拥有这一部分,一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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