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印象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18


对于同福的历史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它曾经叫做“同福乡”,后来被划分到“凤鸣街道”去了。说起来不怕您笑话,我连这个小小的桐乡市都没有完整地“游历”过,至今还没有去过河山,屠甸,高桥和濮院。同福也是近些年才路过的,而真正地“去到”那个地方,算起来还是从上个月开始的。

我习惯研究各个地方的历史,空闲的时候查一查地方志或者翻一翻别的资料,从古到今。常想着古人在此生活的面貌:我走过的那些路和桥,是否曾经的他们也像我一样走过;我想着运河边的风,是否也吹动了他们的头发,运河里的水是否也浸湿了他们的衣袖;春耕秋收,夏炎冬雪,纤夫喊着响亮的号子,纤绳在他们的肩背上勒出了一条条苦的印迹……诸如此类的像老电影似的画面,总让我想到出神。然而同福是例外的。同福不需要我去想象和追溯——它依旧保持着那副十分老旧的模样。

这副模样使你绝对想象不到它现在有个体面的名字叫做“凤鸣街道”。



且不说那些仿佛是躲在了犄角旮旯里的老房子,且不看那些晒满了一整个稻地的羊草和被剥皮后成捆地堆放在屋檐下的桑条棒子,就是光听那“羊房钳!糖油绳!米花糕!”之类的叫卖声,就足够使你疑心是否回到了八九十年代的了。这些东西,城里人听了固然感到莫名其妙,然而出生于江浙一带而又在农村长大的人一定不会感到陌生。这些叫卖声,似一双带有魔法的手,要将你的灵魂一把拽到回忆的波涛里面去。

是呀,我怎么会忘了这些东西呢?“羊房钳”便是油面筋。羊房钳是一种十分形象的戏称:羊房即羊圈,羊房钳就是用来固定羊圈的铁丝。油面筋细细长长,彼此之间互相缠绕,乍看之下就和扎捆在羊圈上的铁丝一样。“糖油绳”便是麻花。你看,油炸的麻花像不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两股麻绳?而且是浸了油的麻绳。那为什么还有一个“糖”字呢?因为它确实加了糖,于是吃上去是香,脆,甜三种口感,十分美妙。“米花糕”则是由爆米花加入糖浆以后切块制成的糕点,其味亦是香甜松脆,美妙异常。这样的叫卖声仿佛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它将你的所有听觉都吸引了过去,同时在你的脑海中形成了嗅觉和味觉:哪个乡下的孩子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呢?

在我的家乡,这一种叫卖声早已被时光的洪流所淹没,它早已被埋藏于童年记忆的深深的土壤中了。然而在同福这个地方,这样的叫卖声依旧会时隐时现。它使你惊讶,因为日历上分明地写着的是“公元二零二二年”……



其实同福的老房子不光只是在犄角旮旯里才有的——你也别看那一排排的新房造得有多么整齐气派,人们虽然冠之以“新村”之名,但多数人是不愿意住的:或住不起,或住不惯。总之,它们好看而不实用。同福的大多数年轻人都跑到外面去了,有一部分去了桐乡濮院工作,有一部分去了各处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工作。没有在别处买房的或许还回来住一晚上,若是在别处买了房,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天。有一回,一位阿姨告诉我说,她的儿子女儿去年只回来过两天半。

于是,大多数的爷爷奶奶辈的人都被动或主动地留了下来。上了年纪的乡下人既住不惯城里,又看不惯儿媳妇的脸色。那一排排的新村呢?偌大一个房子只空荡荡地住着老两口,不是越发显得寂寞冷清了么?花钱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干?又于是,他们仍然守着那间陪伴自己度过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

所以,你去看吧,除了正在新建起来的新村之外,那些老房子依旧成排成排地唱着主角。它们,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在这一块土地上扎了根。他们的根深入岁月的土壤,越是深入,越显苍老。这一块土地一边滋养着人们,一边吸收着人们的精气,土地肥沃了,土地值钱了,人们衰弱了,老了,不值钱了。可是他们仍然守着,直到它们的老房子被政策和机器推倒,直到他们自己咽了气。

走进一间老房子,前面是两间厢屋,中间是餐厅和厨房,最后面是厕所。或者中间还围着一个天井,天井上头围着一圈走廊。没准你找不到上去的楼梯在哪儿,因为屋子里头七弯八拐的,足以将一个陌生人绕得晕头转向。楼梯是水泥浇筑的,赤裸着。有些坡度平坦,有些坡度很陡,都没有栏杆。倘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那么下楼的时候或许会双手紧紧地扶着墙,双腿瑟瑟地发着抖。

跑进南边的一个房间里,看吧,全是脱离了时代的格局和装饰。脚底下踩着五孔板,头顶上顶着五孔板,那都是几十年前从预制场上拉来的。再看那墙上的海报——如果有的话——又也许是几张旧报纸,上面也许写着“一九八五年”,也许写着“一九九一年”。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一些八十年代的日本动画片的贴纸,一些小小的“洋片儿”,一些能够将你沉睡的记忆惊醒的旧的画面……衣柜是老衣柜,床是老木床,床对面的旧桌子上摆放着一台二十五寸的“长虹”彩色电视机,凸出来的厚玻璃镶嵌在四四方方而又厚重的机身内,需要两个人才能搬得动。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放着一台早已退休了的黑白电视机。

按一下陈旧的老式开关,一盏日光灯投下昏黄的亮光,它将你笼罩在这一个似梦般的旧世界里了



同福的年轻人被各自的生活所驱策,同福的老一辈的人也不肯闲着。

从经济上讲,同福的产业是落后的,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工厂,其余便只剩下务农和做买卖这一条半的路。同福的集镇在草庵头,规模并不大,无非是横七竖八的三四条短街。白天里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少有生意上门,多数店门都关着,那些开着的,也只得守着一个柜台打盹儿。只有早上和中午的面馆、饭馆较为热闹。虽然也曾听说徐小仙的粉丝煲店上过新闻,可是有名的也就这么一家小小的店。说实话,同福的吃食非常实惠和美味,炒两个菜不过三二十块钱,深受“打工人”们的欢迎。然而那些店的主顾也就只有这些人了。除了草庵头集镇,在马家桥和福严寺周边也有几家店面,不过其冷清之状,更甚于草庵头。

于是,做买卖只能占到半条路。

于是,多数人选择了务农。

同福人民是纯朴而勤劳的:他们培育桑苗,养蚕,种植榨菜和杭白菊,饲养鸡鸭和猪羊……蚕一年有多少季,他们就养多少季,夫妻两个没日没夜地采桑叶,喂蚕,采桑叶,喂蚕。虽然蚕茧的价格是那样地起伏不定,虽然蚕茧的收成是除了春蚕之外都不见得好,但是他们仍然不辞辛劳地精心喂养;春天里的榨菜价格有多么低廉,收购榨菜的队伍就有多么长——不景气的时候需要彻夜排队,然而他们毫不泄气;秋天的杭白菊从采摘到烘制都是他们亲手操办;鸡鸭猪羊被养得十分肥美,即使它们换不了多少钱。

当一个人的付出和回报不能成正比的时候,许多人会凉了心,然而纯朴的他们的心中却饱含着热情。

你看,即便你只做了一点分内事,即便你们素不相识,他们也依旧对你笑容满面;你看,任凭你楼上楼下地乱跑,他们也绝不多问一句闲话。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们会大大方方地犒劳你,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他们会千恩万谢地感激你。或是请你喝茶,或是留你吃饭,在笑容里,在言语中,你都真切地感受到了暖意。

哦,原来人世间不只有炎与凉,人世间尚存着暖!



说起那些玄虚之事我是不信的——有时候对自己也不信,又如何信得了其他呢?然而同福的人们也许是信佛的。

同福的许多地方都是借用了寺庙之名的,反过来说,虽然现在有许多寺庙已经消失,但它们的名字却被留了下来。

同福多寺庙。

同福的寺庙光是我知道的就有福严寺,长生庵,龙皇庙,高道庙和永昌庙。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福严寺,同福的福严寺是远近闻名的名寺。大概是因为附近只此一家再无别家的缘故吧,所以大年夜抢着烧头香的施主老板们几乎挤破了头。福严寺的和尚们剃光了头,常常成群结队地在附近闲逛,手里牵着一条毛绒绒的狗。那一条多毛的狗在一群光头中间显得格外醒目,甚至让人疑心它莫不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幸而福严寺的和尚们已经不大吃素,否则那一条可怜的小兄弟是很难养活的了。福严寺的周边亦被佛光所普照,那些香烛店,香烛厂里头烟雾缭绕,大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浓厚的香烛味。这些地方都是借着佛光在俗世里赚钱花的。

理应离尘绝世的福严寺里头反倒有着太多的世俗观念,以至于让劳苦的人们望而却步。而那些除了福严寺以外的小庙又常年关着门,在这样的年头,仿佛连那些神神鬼鬼也都关起门来过日子似的。

凡人们依旧过着苦日子,鬼神们照旧地自顾自。

同福的人们也许并不怎样信佛吧?

同福的人们更加相信自己。



和我的家乡一样,那条古老深邃的大运河也流淌在同福的土地上。

你说一个人如何能彻底地消灭了私心呢?至少我不能够。于是,这一个共同点使我对同福感到加倍的亲切。同福的人们和正我们一样,共饮着运河的水,共受着运河的恩惠。

不仅如此,同福还使我看到了儿时家乡的模样,生活在那里的勤劳朴实的乡民们,他们的美好品格也像流经千年的运河之水那样经久不衰。它似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在我的心中化作一股暖流。

由衷地庆幸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地方,庆幸我与它的相遇。

我不知道同福的由来和年岁,我不知道它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有着怎样的情缘。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道出了我心中的同福印象……

写在后面: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当我开始写同福的时候,公司将我调离了那里。我在同福的时间虽不到一个月,但却对它充满了感情。对于福严寺与和尚,我时常会在文字里注入一点戏谑,但我喜欢同福,喜欢那里的人们,于是又在文字中注入了一点真情。文章写得很艰难,用我自己的话说那是“没时间,没精力,没自信,没能耐”,这四个“没”是半点不假的。然而我的心中还存着一丝勇气,一丝鲁莽,一丝希望,一丝倔强,于是,我决心将它付诸于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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