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的信念

准确 要写作文的

纳兰性德的挚友曹寅写过这样两句诗: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

纳兰性德,满洲正黄旗人,出身名门贵族,他的父亲明珠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官阶从一品,位列文官之首;他本人更是一路春风得意,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成了二甲进士,后来被授为皇帝的一等侍卫,出人扈从,显赫无比,直到三十一岁去世,一直得到康熙帝的青睐和倚重。他天资早慧,英才艳发,是清代成就卓异的词人,曾被王国维誉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纳兰词在他生前就有刻本问世,产生过"家家争唱"、"传写遍于村校邮壁"的轰动效应。

纳兰公子是一个长于思索、心事很重的人。他的师友回忆说,年少时,由于未经世事的磨炼,他闲谈天下事常常是无所避忌的;及长,阅历增多,沧海惯经,就逐渐地成熟、老练了,"料事屡中,不肯轻为人谋","或问其世事,则不答,间杂以他语。人谓其慎密,不知其襟怀雅旷固如是也"。他酷爱诗词,日常行止交游,每有所感,总要通过吟诗填词来抒怀寄兴,习惯于运用文学形式以尽倾积愫,吐露衷曲。这应是《饮水词》的一大特点。但是,正如曹寅所慨叹的,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透过那些清词丽句来洞见作者的深心,深刻悟解其背后的底蕴。

当然,他的一些知心朋友、莫逆之交,对此还是早有洞察的。纳兰的挚友,长他三十二岁的严绳孙说,公子辞世前一个多月,为他返回江南无锡饯行,座上并无他人,相与议论生平之聚散,人事之终始,备极恳悫;语有所及,往往怆然伤怀。两人执手握别之际,看当时纳兰的神情,似乎有所不能释然于怀者,却又没有径情直述,梗塞着一种难言之隐。他还谈到,在日常生活中,纳兰公子总是惴惴然,存在着临深履薄般的忧惧。

其实,这种心曲,只要认真研索他的诗词作品,不难看得一清二楚。有人统计,在现存三百多首词中,"愁"字用了近百次,"泪"字、"恨"字也都出现过几十次;此外像"断肠"、"无奈"、"伤心"、"怆怀"、"无意绪"、"可怜生"、"冰霜摧折"、"芳菲寂寥"等,几乎是开卷可见,字里行间渗透着深挚而哀怨的情思,宛若杜鹃啼血,声声凄切;即便是一些情辞慷慨、奋袖激昂之作,也问杂着变徵之音,流露出沉痛的人生空幻之感。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强把心情付浊醪,读《离骚》,愁似湘江日夜潮。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自然肠欲断,何必更西风!

余生未三十,忧愁居其半。心事如落花,春风吹已断。

长飘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

残阳影里,问归鸿、归来也未?且随缘、去住无心,冷眼华亭鹤唳。

一般地说,这种悲观厌世、空虚苦闷的心理状态,应该属于那种孤臣羁旅、迁客流人。没有经历过坎坷崎岖的颠折,危身灭门、破国亡家的奇祸的,很难获得这种生命体验和心灵体验。而纳兰性德,当然是与此毫不沾边的。

他的祖辈跨着野性难驯的征骑,冲出丛林莽原,驰驱南北;他的躯体里流淌着一个勇武僳悍、劲健雄强的游猎民族的血液;

他出身于钟鸣鼎食、裘马轻肥的天潢贵胄之家,自幼生长在温柔富贵乡、烟柳繁华地,薰沐在绮靡金粉的环境里,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紫舞红翻;

他是八旗子弟中的凤毛麟角,中华大地上新一代的佼佼者,在飞黄腾达的锦路鹏程上,受到时人的敬重,父母的珍爱,天子的赏识;

他在世人眼中是典型的幸运儿,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功名冠冕,安富尊荣,举凡常人所向往、所企盼、所追求的,他几乎全部都拥有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富有戏剧性地产生颓唐的心态,发出哀婉凄切的心灵悲歌,词作以长愁伤感闻名,声泪俱随,令人不能卒读。这种奇异的生命现象,实在是令人诧异,难于索解。

清代学人杨芳灿在《纳兰词序》中分析:"先生貂珥朱轮,生长华朊,其词则哀怨骚屑,类憔悴失职者之所为。盖其三生慧业,不耐浮尘,寄思无端,抑郁不释,韵淡疑仙,思幽近鬼。年之不永,即兆于斯。"诗人芑川对此也曾发出过疑问,并试图加以诠释:

为何麟阁佳儿,虎门贵客,遁入愁城里?此事不关穷达也,生就肝肠尔尔。

其然,岂其然乎?

西人有所谓"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如果我们把"生就肝肠尔尔"理解为性格特征的话,那么,可以说,正是纳兰性德所处的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他的独特的个性及其内在思想冲突这内外两方面,造就了他的凄婉的悲剧品格。

纳兰公子是吸吮汉文化的乳汁长大的,自幼深受儒家学说的浸染,抱定了立德立功、显亲扬名的宏图远志。他同中国历代的读书士子一样,沉酣在"学而优则仕"的迷梦里,在"闲庭照白日,一室罗古今。偶然此楼栖,抱膝悠然吟"的环境和心态下,俨然以诸葛孔明自居,留心当世之务,不屑以文字名世,只待知音举荐、圣主赏识,然后一展鸿才,"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他想干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然后功成不居,解佩出朝,退居林下,彻底实现一个政治家的人生之旅。为了使夙愿得偿,他清介自持,刻苦向上,虽然身处贵盛之家,而闲斋萧索,庭院寂然,户外没有登门进谒的趋奉之勤,内庭没有裙妓、丝管、呼卢、秉烛之游。每当夙夜寒暑,晨昏定省之余,他总要抓住片刻闲暇,游心于翰墨、寄情于艺林,并能撷其英华,匠心独至,表现出高雅的襟怀和强烈的使命感,也充分揭示了处于上升阶段的阶级成员所特有的勤奋精神和进取心态。

但是,实际上却是事与愿违,他所面对的现实,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如同他的最知心的朋友顾贞观所说:"所欲施之才百不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意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纳兰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我今落拓何所止,一事无成已如此。平生纵有英雄血,无由一溅荆江水!马齿加长矣,枉碌碌乾坤,问汝何事,浮名总如水,判樽前杯酒,一生长醉。

那么,这种状态又是怎么造成的呢?

原来,康熙皇帝出于对纳兰公子的赏识,以其出身于勋戚之家,又有超人的资质,一照面便对他倍垂青盼,把他留在自己身旁,视作心腹,擢为侍卫。而且,一任就是十年,直至公子病逝。对一般人来说,有幸成为天子宠臣,目睹龙颜之近,时亲天语之温,真是无比荣耀,无尚尊贵,求之不得;可是,纳兰却大大不以为然。他十分清楚这种职务的实质:努尔哈赤崛起之初,大汗的侍卫由其家丁或奴仆充任,担负保安、警卫事务;后来虽然改由宗室、勋戚子弟担任,但其性质仍是司隶般的听差,在皇帝左右随时听候调遣,直接供皇帝驱使,具体负责宫庭宿卫,随驾扈从。

在纳兰心目中,当侍卫,入禁庭,实无异于囚禁雕笼,陷身网罟。他在《咏笼莺》的五言律诗中,借咏物以抒怀,可谓凄怆怅惋,寄慨遥深。

何处金衣客,栖栖翠幕中。有心惊晓梦,无计啭春风。

漫逐梁间燕,谁巢井上桐。空将云路翼,缄恨在雕笼。黄莺别号"金衣公子"。享用着锦衣玉食,却戴着金枷银锁的纳兰公子,引"笼莺"以自况,真是最恰当不过了。你看这个莺儿,遍身绮羽,食以香谷,罩以雕笼,整天蹦蹦跳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既无冻馁之虞,又不愁惨遭弹丸的袭击,表面上看去,真是富贵安逸,令人艳羡。它什么都有了,唯一缺少的是身心自由--它不能像其他同类那样任意地飞翔,自在地鸣啭。

因此,它的内心是十分苦闷的,"栖栖"二字,透出了端倪,可见那种蹦跳不停的举动,并非由于心情振奋,而是栖栖惶惶、焦躁不安的表现。"何处"一词,是说它原本不在这里,并非笼中固有之物。颔联中的"有心"、"无计",写黄莺栖惶、焦躁的缘由,表明矛盾的所在,里面透露着一种蓄势,一种期望,一种新的觉醒:要冲破梦幻,面对现实,要勇于抗衡,争取自由。颈联写黄莺心灵的跃动,写它想望、向往着"翠幕"外的广阔天地,歆慕初春时节上下翩飞、呢喃细语梁问的紫燕,艳羡筑巢、饮露于高梧之上的桐花凤。而这一切,在它都成了难以实现的幻想。尾联以冷语作结:空有同样的羽翼,空对浩渺的苍冥,最后只能在雕笼中默默地吞声饮恨,郁郁以终。

如果说,这还只是情辞微婉的拟托,那么,他的《拟古诗》则是愤懑直陈了:

我本落拓人,无为自拘束。倜傥寄天地,樊笼非所欲。嗟哉华亭鹤,荣名反以辱!

一开板就毫不隐讳地申明:我本是散淡、落拓的人,寄倜傥于天地,不想受到任何形式的拘束,因此,对于樊笼厌恶极了。可是,时乖命蹇,造化欺人,最后还是变成了"华亭鹤",反因荣名羁绊而受尽拘辱。古人有"人生在世间,贵乎得所图。问渠华亭鹤,何似松江鲈"的诗句。"华亭鹤"与"松江鲈",都出在上海的松江,这里面各有一个典故:晋代陆机为奸人所谗,l临刑前叹日:再想听听华亭鹤的叫声,做不到了!而同时代的张翰则知机在先,他以想念故乡的鲈鱼味美为由,毅然挂冠,归隐吴中,从而避开残酷政治的风险,得全性命于乱世。从纳兰所引据的故典中,不难窥见其悔涉仕路、误陷牢笼的隐衷。

悔也罢,误也罢,其实都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像不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纳兰所面对的同样是无法扭转的命运,在皇帝的长拳利爪之下,他的人生道路是不属于自己的。

再联系到远处穷荒绝塞的吴兆骞和身边的顾贞观、陈其年、严绳孙、姜宸英等一时佳隽的凄苦处境,更令他感到失望与伤感。他对现实中英才不被赏识而庸才、蠢才却能飞黄腾达,且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极端悖理的世象,感到由衷的愤慨。在写给顾贞观的《虞美人》词中,发泄了他的强烈不满:

凭君料理花间课,莫负当初我。眼看鸡犬上天梯,黄九自招秦七共泥犁。瘦狂那似痴肥好,判任痴肥笑,笑他多病与长贫,不及诸公衮衮向风尘。"黄九"、"秦七"即宋代的著名词人黄庭坚和秦少游,这里代指作者与顾贞观。眼看着一群鸡犬飞升天界,而他与顾贞观这样的旷代奇才却自甘坠入地狱(泥犁)。"瘦狂"与"痴肥",比喻仕途上失意与得意。"诸公衮衮向风尘",意谓那些得志者登高位,握重权。杜甫有"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之句。这里对"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不合理现象进行了嘲笑与抨击,对那般禄蠹、官迷则投以极端轻蔑的目光。

由于他的现实处境与心灵追求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致使身心两造经受着双重的压力:一方面是现实与理想的背离,他有理想,有憧憬,有追求,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对于人生道路做出自己的选择,却又百不偿一,一切都不能尽如人意,好像命运专门与他作对,最后因难堪命运的残酷摆布而灰心绝望;另一方面,就是所谓"生就肝肠"亦即人性、个性同所处的社会环境的冲突,他天性萧疏散淡,渴望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个性十分鲜明,结果却是不但活动的范围和时间的支配受到严格的限制,而且,必须极力掩饰自己的七情六欲、至情至性,一言一行都要唯皇帝之旨意是从,不允许有半点含糊、半点疏漏,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这种苦况,在他写给知心朋友张纯修的信函里作了露骨的披露:

鄙性爱闲,近苦鹿鹿。东华软红尘,只应埋没慧男子锦心绣肠。仆本疏庸,那能堪此!

在写给"忘年交"严绳孙的书简里,谈得更加充分:兹于廿八日又扈东封之驾,锦帆南下,尚未知到天涯何处,如何言归期耶!汉兄(指吴汉槎)病甚笃,未知尚得一见否?言之涕下。弟比来从事鞍马问,益觉疲顿,发已种种,而执殳如昔,从前壮志,都已灰尽。昔人言,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此言大县。

把这些发自肺腑的倾吐内心衷曲的私人信函,同他那些或婉转其辞、或直抒胸臆的诗词作品结合起来读,纳兰心事就不难窥见了。

李后主早就说过了:"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身为皇帝的侍从,纳兰在随辇出巡、宦游南北中,少不了要旧迹寻踪,追怀往古,这同样为他带来了诸多的感慨。

康熙二十一年,纳兰性德随驾抵达吉林,来到了松花江(旧称混同江)畔,当年这里原是一片古战场。入关之前,女真族在统一过程中,建州、海西、野人诸部互相残杀,彼此并吞,拼命争夺,给后世留下了无尽的心灵创伤。诗人触景伤情,一时百感丛生,情怀怆楚,写下了一首《满庭芳》词:堠雪翻鸦,河冰跃马,惊风吹度龙堆。阴磷夜泣,此景总堪悲。待向中宵起舞,无人处、那有村鸡。只应是,金笳暗拍,一样泪沾衣。须知今古事,棋枰胜负,翻覆如斯。叹纷纷蛮触,回首成非。剩得几行青史,斜阳下、断碣残碑。年华共,混同江水,流去几时回。

词的上阕开头五句写景,把象征性的古战场--龙堆展现在读者眼前:鸦飞雪上,马跃冰河,惊风掠地,亡灵夜泣,"一将功成万骨枯",极写其萧索、肃杀之惨象。"堠"指战争中留下来的嘹望敌情的土堡或古代记里程的土堆。"龙堆"原在西域,这里泛指边地的古战场。磷火俗称鬼火,"阴磷"喻战死的鬼魂,唐诗中有"战鬼聚阴磷"的诗句。诗人接着抒发感慨:本要效法东晋的祖逖,中夜闻鸡起舞;可是,这里悄无人迹,根本就听不到荒鸡乱鸣。言下之意是纵有一片报国情怀,也无由实现,徒增感喟。只好暗暗吹起金笳,同样令人悲不自胜,涕泪沾衣。

下阕全是议论,从兴亡的梦幻中体现人生之悲慨。语调低沉抑郁,寄怀深远。诗人喟叹古今兴亡,有如棋枰翻覆、蛮触争雄,无论为胜为负,都是转眼成空,体现了历史的虚无,人生的空幻。"蛮触",蜗角中的两个小国,为争地而兴战,语出《庄子》意谓双方所争者小,原无实际意义。留下来的不过是断碑残碣上几行记载,掩映于斜阳之下,而悠悠岁月已经随着混同江水流逝,再也不能复回了。

这次出塞巡行,曾经到过松花江畔的大小兀喇,在返回的路上,还凭吊了辽宁开原的战略要冲龙潭口。这两处距离纳兰的祖居地都不太远。他的先世为海西女真叶赫部。后来,海西各部陆续被努尔哈赤统率的建州女真所剿灭。纳兰的曾祖父金台什是叶赫部的首领,老城陷落后拒绝投降,纵火自焚未果,努尔哈赤下令将他绞死。六十几年过去了,现在,金台什的当侍卫的曾孙,正扈从努尔哈赤的当了皇帝的曾孙来到当年海西女真故地,为兴为废,为主为奴,心中自然不胜沧桑变幻之感。且看他的《浣溪沙·小兀喇》和《忆秦娥·龙潭口》:

桦屋鱼衣柳作城,蛟龙鳞动浪花腥,飞扬应逐海东青。犹记当年军垒迹,不知何处梵钟声,莫将兴废话分明。

山重叠,悬崖一线天疑裂。天疑裂,断碑题字,古苔横啮。风声雷动鸣金铁,阴森潭底蛟龙窟。蛟龙窟,兴亡满眼,旧时明月。

词中寄寓了无边的感慨。山下追奔,城头喋血,最后胜利究竟属于谁呢?还是"莫将兴废话分明"吧。"兴亡满眼,旧时明月",绝非泛泛之言,它使人想到刘禹锡的"淮水东边旧时月"照临的"故国"、"空城"。早年恩怨,记忆犹新,其间自有一番-b折骨惊的沉痛。只是为妨触忌,未便直言,不得不寄幽思于隐掩之间。

看得越多,也就会想得越多,不能不令纳兰公子感悟人生的多故,世事的无常。退一步说,纵使往昔的部族间的兴亡之恨已经淡漠了,那伴着刀光剑影,充满血腥气味,为争权夺位相互残杀的惨酷的家族史,总该深深地留存在纳兰的记忆里,像团团乌云一样,遮蔽着他的心扉,令他怵目惊心,不寒而栗。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外祖家的朝荣夕悴,盛衰相循。外祖父英亲王阿济格,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从十五岁开始即随父出征,出生人死,屡建勋劳,战功卓著,成为后金统治集团中权位极高的主旗贝勒之一,拥有显赫的地位。但是,由于他缺乏政治谋略,一味恃功自傲,暴戾蛮横,后来,被顺治皇帝勒令自尽,子孙夺去爵位,削除宗籍。一番腥风血雨,刮得月暗星沉,转眼间,富贵就成了梦幻。如同孔尚任在《桃花扇》里所写的:"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如果说,这些都是陈年旧账了,"老皇历翻不得",那么,眼前的又怎样呢?更是令他心惊肉跳。他时刻为其父亲的险恶处境而忧心忡忡。纳兰性德最清楚不过了,康熙皇帝驾驭权臣的一贯策略,是当某一派系势力过于强大时,就立刻蓄意扶植与之对立的派系,以保持朝廷权力的均衡,便于自己操纵控制。权臣鳌拜炙手可热,飞扬跋扈,他就扶植索额图;待到索额图恃功自傲,尾大不掉,他又转而扶持明珠;而当明珠权势陡增,朝臣竞相趋附时,他又去扶植台下的僚属予以牵制。明珠的最盛时期,是在平定三藩之乱过程中,当时被康熙皇帝倚为股肱重臣;但随着变乱平息,他的辅佐作用已经逐渐弱化,特别是因他位高权重,日渐为天子与群臣所忌,眼睁睁地看着已经陷进"烹狗藏弓"的魔圈里。而明珠自己,却欲令智昏,全然不知收敛,依然货贿山积,宾客盈门,结果激起政敌不停地攻讦,有的甚至奏请皇帝,立刻将他处斩。

"荣华及三春,常恐秋节至。"这使得纳兰公子忧心如捣,夜不成寐。果然,公子殁后不出三年,他的父亲就在激烈党争中塌了台。

纳兰性德绝顶聪明,而且极度敏感,极度清醒,这使得他时刻处在生命的煎熬之中,心境没有片刻的宁贴。他惶悚惕惧,谨言慎行,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致灭顶之灾。

对于中国古籍《韩非子》,他了如指掌。大政治家、思想家韩非,根据切身体察和总结他人的经验,得出了君王最难相处的结论。在《说难》中他列举了七种足以造成"身危"--杀身之祸的情况:

事情总是由于保密而成功,因为语言的泄漏而失败。未必是说者自己泄漏了什么,只是说者无意中道破了君王隐秘的心事;

君王表面上做出了一件事,实际上是利用它作幌子来达成另一个目的,说者不仅知道他表面上做的事,还洞悉他这样做的真实目的;

说者成功地替君王筹划了一件异常的事情,而另外一个人并未参与其事,却私下里猜测到了,致使事情泄漏了底细,君王一定认为是说者自己有意泄漏的;

君王对说者的亲密程度、信用程度还没有那么深厚,而说者讲出极知心的话语,即使有幸得以实行,取得了功效,也会因为并非其亲信而被忘记,如果因未得施行而遭致失败,君王则疑心说者是有意坑陷他;

君王有了过错,说者明言礼义以责其失德;

在君王正洋洋得意而自以为功的时候,你给点明了,似乎预知其计。

勉强劝说君王做他所做不到或者不肯做的事,强力制止君王不肯罢手的事。

紧接着,韩非又列出面对君王无法处置的八个难题:你和君王议论他的大臣,他就会认为你是在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

你和君王议论某某小臣有才可用,他便认为你企图窃取、盗用属于他的权力;

你和他谈论他嬖爱的人,他会以为你要倚君王之所爱做靠山;

你和他谈论其所憎之人,他会认为你在试探君心;你在君王面前,说辞直捷简易,他以为你不明事体,愚钝不堪;

你若是辞辩广博,口若悬河,又会嫌你繁复琐碎而加以弃置;

你如果简略地陈述己见,会说你怯懦而不敢尽言;你若是把考虑到的问题广泛而尽情地和盘兜出,又会说你单野而侮傲。

真是:"反贴门神左右难"--怎么做也不得好。

康熙皇帝虽然号称英主,但赋性雄鸷,足智多谋,喜怒无常,恩威莫测。对于这一点,作为身边的侍从,纳兰公子从里到外看得透亮。在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主子面前,即使是老成练达的"官油子",也会感到捉襟见肘,穷于应付;更何况纳兰这样的性情中人,一介书生。真是苦了他也。在这种情态下,每次出巡扈驾,纵使面对莺飞草长、杂花生树的三春丽景,快绿怡红、芰荷十里的九夏清光,也难以引发出他的游观兴趣,必然是怅触无端,了无意绪。他在一首《蝶恋花》词中写道:

又到绿杨曾折处,不语垂鞭,踏遍清秋路。衰草连天无意绪,雁声远向萧关去。不恨天涯行役苦,只恨西风吹梦成今古。明日客程还几许,沾衣况是新寒雨。

如果说,"不语垂鞭"、"无意绪",是直写心境的消沉;那么,水驿山程,客途迢递,新寒雁唳,风雨泥途,则为暗喻"天涯行役"之苦。说是"不恨",其实,字里行间已经充分透露了个中原委。那么,恨的又是什么?西风吹老英雄梦,等闲白了少年头。一种牢骚、怨望的情怀跃然纸上。在那种鸟笼般的侍卫生活环境中,回到朝中人直,日子恐怕更为难捱。这从纳兰的《踏莎行》词中可以看出:"金殿寒鸦,玉阶春草,就中冷暖和谁道?小楼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宫殿里的生活,充满了难言的痛苦,无奈的悲凉,这种孤寂无聊、空耗岁月的侍卫生活,使他感到空虚,感到厌倦。可是,"就中冷暖"却又没处去说,"如鱼饮水",只能自伤、自叹。从这里也可以悟解纳兰以"饮水"二字命名词集的用意所在。

他深悔自己出生在富贵之家,借着咏雪,他高吟:"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他酷爱身心自由,渴望摆脱宦海的羁绊,避开险恶的现实,去过清静的生活,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他在庭园中特意修建了一座茅屋,并填写一首《满江红》词,借以抒怀述志:

问我何心,却构此、三楹茅屋。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误东风、迟日杏花天,红牙曲。尘土梦,蕉中鹿。翻覆手,看棋局。且耽闲殆酒,消他薄福。雪后谁遮檐角翠,雨余好种墙阴绿。有些些、欲说向寒宵,西窗烛。

词人说,我修筑茅屋的目的,是为了要过闲适自在、无拘无管、无忧无虑的海鸥般的生活。过去,浮名束身,实在耽误得太多了。其实,那些如烟如梦、覆雨翻云般的仕宦生涯,看穿了也真是没有什么意思。真不如西窗剪烛,纵酒闲吟,雪后观松,雨余种绿,过一番平常人的日子。

当然,就连这"些些"想望,对他来说,也是甜蜜蜜的妄想,不可能兑现。在康熙这位手握王权、口衔天宪的尊神面前,是进既乏术,退亦无方。唯一能够获得解脱的,只有死之一途,那样就苦啊,痛啊,忧啊,闷啊,"百感都随流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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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个回答  2010-04-26
纳兰性德(1655-1685):清词人。原名成德,避太子保成讳改性德;字容若(纳兰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大学士纳兰明珠长子,生长在北京。

善骑射,好读书。经史百家无所不窥,谙悉传统学术文化,尤好填词。康熙十五年(1676)进士,授乾清门三等侍卫,后循迁至一等。随扈出巡南北,并曾出使梭龙(黑龙江流域)考察沙俄侵扰东北情况。康熙二十四年患急病去世,年仅三十一岁。

词以小令见长,多感伤情调,间有雄浑之作。也能诗。有《通志堂集》。词集名《纳兰词》,有单行本。又与徐乾学编刻唐以来说经诸书为《通志堂经解》。

来自《辞海》1989年版

详细介绍:

纳兰性德于顺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公元1655年1月19日)降生在北京,其父是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宰相明珠,母亲觉罗氏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而其家族——纳兰氏,隶属正黄旗,为清初满族最显赫的八大姓之一,即后世所称的“叶赫那拉氏”。纳兰性德的曾祖父名金台什,为叶赫部贝勒,其妹孟古,于明万历十六年嫁努尔哈赤为妃,生皇子皇太极。其后纳兰家族与皇室的姻戚关系也非常紧密。因而可以说,纳兰性德一出生就被命运安排到了一个天皇贵胄的家庭里,他的一生注定是富贵荣华,繁花著锦的。然而,也许是造化弄人,纳兰性德偏偏是“虽履盛处丰,抑然不自多。于世无所芬华,若戚戚于富贵而以贫贱为可安者。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

纳兰性德因生于腊月,小时称冬郎,自幼天资聪颖,读书过目不忘,数岁时即习骑射,17岁入太学读书,为国子监祭酒徐文元赏识,推荐给其兄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徐乾学。纳兰性德18岁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中举人,19岁 准备参加会试,但因病没能参加殿试。尔后数年中他更发奋研读,并拜徐乾学为 师。在名师的指导下,他在两年中,主持编纂了一部1792卷编的儒学汇编—《通志堂经解》,受到皇上的赏识,也为今后发展打下了基础。他又把搜读经史过程 中的见闻和学友传述记录整理成文,用三四年时间,编成四卷集《渌水亭杂识》, 其中包含历史、地理、天文、历算、佛学、音乐、文学、考证等方面知识。表现出他相当广博的学识基础和各方面的意趣爱好。

纳兰性德22岁时,再次参加进士考试,以优异成绩考中二甲第七名。康熙皇帝授他三等侍卫的官职,以后升为二等,再升为一等。作为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以英俊威武的武官身份参与风流斯文的诗文之事。随皇帝南巡北狩,游历四方,奉命参与重要的战略侦察,随皇上唱和诗词,译制著述,因称圣意,多次受到恩赏,是人们羡慕的文武兼备的年少英才,帝王器重的随身近臣,前途无量的达官显贵。

但作为诗文艺术的奇才,他在内心深处厌倦官场庸俗和侍従生活,无心功名利禄。虽“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他诗文均很出色,尤以词作杰 出,著称于世。24岁时,他把自己的词作编选成集,名为《侧帽集》,后更名为 《饮水词》,再后有人将两部词集增遗补缺,共342首,编辑一处,名为《纳兰 词》。传世的《纳兰词》在当时社会上就享有盛誉,为文人、学士等高度评价, 成为那个时代词坛的杰出代表。

在交友上,纳兰性德最突出的特点是其所交“皆一时俊异,于世所称落落难合者”,这些不肯悦俗之人,多为江南汉族布衣文人,如顾贞观、严绳孙、朱彝尊、陈维崧、姜宸英等等。纳兰性德对朋友极为真诚,不仅仗义疏财,而且敬重他们的品格和才华,就象平原君食客三千一样,当时许多的名士才子都围绕在他身边,使得其住所渌水亭(现宋庆龄故居内恩波亭)因文人骚客雅聚而著名,客观上也促进了康乾盛世的文化繁荣。究其原因,纳兰性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和汉族知识分子学到他所倾慕的汉文化知识,而更重要的是他自身有着不同于一般满清贵族纨绔子弟的远大理想和高尚人格,这就显然使得他的举动背离了社会主流,从而成为后世的一个研究焦点。

1674年,纳兰性德二十岁时,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赐淑人。是年卢氏年方十八,“生而婉娈,性本端庄”。成婚后,二人夫妻恩爱,感情笃深,新婚美满生活激发他的诗 词创作。但是仅三年,卢氏因产后受寒而亡,这给纳兰性德造成极大痛苦,从此“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沉重的精神打击使他在以后的悼亡诗词中一再流露出哀惋凄楚的不尽相思之情和怅然若失的怀念心绪。纳兰性德后又续娶关氏,并有侧室颜氏。 值得一提的是,纳兰性德三十岁时,在好友顾贞观的帮助下,纳江南才女沈宛。沈宛,字御蝉,浙江乌程人,著有《选梦词》。集中悼亡之作“丰神不减夫婿”。可惜她在与纳兰性德相处一年之后,纳兰性德就去世了,这段短暂的爱情又以悲剧告终。纳兰性德作为一代风流才子,他的爱情生活因而被后人津津乐道,也有捕风捉影的各种市井流言,最为盛传的是表妹入宫一事,但终不可考。

诗人落拓无羁的性格,以及天生超逸脱俗的秉赋,加之才华出众,功名轻取 的潇洒,与他出身豪门,钟鸣鼎食,入值宫禁,金阶玉堂,平步宦海的前程,构 成一种常人难以体察的矛盾感受和无形的心理压抑。加之爱妻早亡,后续难圆旧 时梦,以及文学挚友的聚散,使他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困惑与悲观。对职业的厌 倦,对富贵的轻看,对仕途的不屑,使他对凡能轻取的身外之物无心一顾,但对 求之却不能长久的爱情,对心与境合的自然合谐状态,他却流连向往。他于康熙 二十四年暮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溘然而逝。

纳兰性德虽然只有短短三十一年生命,但他却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词人之一。在当时词坛中兴的局面下,他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然而与之区别的,纳兰性德是入关不久的满族显贵,能够对汉族文化掌握并运用得如此精深,是不得不令人大为称奇的。

纳兰性德词作现存348首(一说342首),内容涉及爱情友谊、边塞江南、咏物咏史及杂感等方面。尽管以作者的身份经历,他的词作数量不多,眼界也并不算开阔,但是由于诗缘情而旖旎,而纳兰性德是极为性真的人,因而他的词作尽出佳品,倍受当时及后世好评。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就给其极高赞扬:“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而况周颐也在《蕙风词话》中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

纳兰性德词作先后结集为《侧帽》、《饮水》,后人多称纳兰词。纵观纳兰性德词风,清新隽秀、哀感顽艳,颇近南唐后主。而他本人也十分欣赏李煜,他曾说:“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而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第2个回答  2010-04-27
  一、身世
  纳兰性德,生于顺治十一年,初名成德,字容若,小字成哥儿,因避二皇子胤礽之讳,遂改名性德。
  先祖是蒙古人,原姓土默特,后灭纳兰部,居叶赫之地,遂改为叶赫纳喇氏,称海西女真,其曾祖为金台石,清太祖努尔哈赤举事时,由于金台石依附于大明,为大明的外捍,努尔哈赤屡遣人使谕诏降,不听。所以惨遭灭族之祸,因此爱新觉罗氏与叶赫那拉氏有世仇。
  纳兰性德的父亲纳兰明珠,为金台什次子倪迓韩之子,固为满洲正黄旗人,时任武英殿大学士、累加太子太保,乃康熙朝权倾一时的首辅之臣,其母觉罗氏,一品夫人。
  二、少年英材
  容若少习骑射,凡出猎鸟兽,必命中。尤喜唐宋大家之诗词古文,年未二十,已见其才思敏捷,凡所阅过目不忘,且能撷其精华,融会贯通,独具匠心,自成一格。所著《侧帽集》(后改为《饮水词》)在京畿村巷均争相传阅,曹寅曾书:“绝妙一时,传写遍于村社邮壁,海内文士,竞所摹仿,家家争唱《饮水词》。”
  纳兰词自然清新,飘逸隽秀,纤尘不染,颇遗李后主之风。擅书画,书评,著书甚多。尤其喜好北宋诸家之文,他曾经感慨地说:“其于词,小令取于唐、五代,宗晏氏父子;长调则推周、秦及稼轩诸家。”由此看来,他十分推崇晏殊、周邦彦、秦观、辛弃疾。(多嘴地说,我是最不喜周邦彦的词,太做作了。不过,他的词确实很工。)
  酷喜读书,每日黎明时分入宫当值,夜晚方回,无论寒暑天,必坐在榻上翻书而阅,每每四面酣声四起之时,也是他挑灯夜读之时。
  康熙颇为欣赏他的才华,无论远近,容若均不离其左右,令其为乾清门制诗,并亲予《早朝》诗相赠,又令其译御制《松赋》(青松挺且直,康熙于此诗相托是否暗喻其人?)
  三、容若与康熙
  康熙十四年,年十六,为进士。康熙授其为三等侍卫,很快又迁至一等侍卫。平常康熙无事之时,常常宣其入宫伴驾,清晨而往,直至傍晚也未见其回来,如此已习以为常。然而容若每当走出宫外之时,面色惴惴不安,略带忧郁,似如履薄冰之态。(常说伴君如伴虎,即便眷宠一时,亦要凡事谨慎为宜。以容若之真性情,陪王伴驾少不得一语不慎,便惹祸上身,岂能无惴惴之态?)
  “铅华不御,看道家妆就。问取旁人入时否。为孤情淡韵,判不宜春,矜标格,开向晚秋时候。”这是纳兰容若所作《洞仙歌》。词如其人,见字如见其风骨,如此任纯性灵、质朴清雅之人如何能适合在这个尔虞我诈、垢流横生的官场之上栖身?容若亦自笑之,曾经与共同当值的曹寅和诗一首曰:“马曹狗监共嘲难”。纳兰经常伴驾至各处鞍前马后,而曹寅更是狗监出身,被人嘲弄若此,二人也只有相互自嘲一下而已了。
  康熙对容若青睐有加,每有出巡,必诏其护驾于前,海子、沙河、西山、汤泉、五台、盛京、乌剌、东岳,至江淮、姑苏,虽南北数千里,容若均佩刀而侍,遇事凡有劳苦,自当身先士卒,从不避艰险。而康熙有所指挥,从来未曾擅离半步。
  取道松花江之时,容若人马在冰上跋涉数日,方险渡过去,困苦中竟然坚持携带了叠数文稿,其中不乏填词若诗,记录了大量的风土方物,康熙阅之大为欣喜。容若虽然形容瘦削憔悴,归来之后却依旧谈笑自若,仿佛无事一般,这般坚忍不拔的勇气和博大的气度实令人可敬可叹。就连康熙也感叹道:“此富贵家儿,乃能尔耶?”
  康熙二十一年,九月至十二月纳兰奉诏赴东北边疆视查沙俄一带的入侵者,沙俄,当时称“梭龙”或者“索伦”。颇有建树。康熙甚喜,先后赐金牌、彩缎、上尊、御馔、袍帽、鞍马、弧矢、学贴、佩刀、香扇等等甚多。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康熙本拟使纳兰伴驾出关,容若却突染寒疾,难以成行。康熙出塞前络绎遗中官将御医视疾,并特嘱,随时上报病情变化情况。终归是天不假年,一代“词坛奇葩”就此便去了,年止三十一岁。
  四、遍结兰襟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纳兰词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纯性天然,铅华不御。然而太干净了反而为俗世所难容,并不是喜欢他的词之人都能赏识纳兰性德骨骼里的所蕴藉的精神和雅情高致的品格。
  性德交友,纯粹出乎其性情好恶。所接待者,唯寒士罢吏(罢吏者,指已被罢除的官员),却屏远权势。若喜见之人,即便是遇到狂生,口出谩语轻侮于他,他也不予见怪,知道对方壮志未酬,愤世嫉俗而已。若不愿所交之人来谒,即便是达官贵胄,也不予相见。若相交,必倾尽肺腑,倾其所有。有贫困潦倒的文人志士被徙塞外,容若不吝资财将其赎回,并给予栖身之所,在其死后,亦自买棺木为其殡葬,义也。故海内有才名之士均来投奔,冀望能予以举见,容若欣然为之进身,向康熙推荐了许多人才,均可堪重用。
  据姜宸英作《纳兰成德墓表》载,容若在府第之侧葺茅庐一间,自题名“花间草堂”。时常在这间简陋的天然屏障里凝思顾望,自得其乐。非是自命清高,而是要留住这一隅干净的所在,寻找一份恬淡,让心灵有一个栖息的场所,可以自由而畅快的呼吸。若与其谈论古今之文章,寄情山水之怡,放任于诗酒之酣,容若即神采飞扬,兴味盎然,似与寒士者同乐也。
  然一谈及世事,便即闭口不答,神色黯然,间以别话茬开话题。多数人皆以为他过于小心谨慎,却不知他性灵通澈,胸怀旷达,流俗之事,实非他性情所在。
  纳兰与姜宸英情谊甚笃,在染病之前,曾经与他把酒聊欢,夜阑酒浓时,容若提及五月又将伴驾出关,对于他这个经常鞍前马后的侍从,很多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居然会被谑为“犬马”,这对一个性情高洁的人来说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姜宸英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偷看他时,容若也正在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他。也许他并不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五、爱情
  容若原配卢氏,两广总督,兵部尚书卢兴祖之女,先于容若而逝。二人情意甚笃,举案齐眉。卢氏早逝,容若痛不欲生,所作大量诗篇俱为悼。继室官氏,出身不祥。后系情于江南才女沈宛,却一生在外居而侍,终身未与容若结为正式婚姻。然沈宛颇工诗词,常与容若琴瑟相和,互为知音,两心如一,实为佳偶。沈宛著《选梦词》一集,可惜已失为流传。
  另纳兰有数阙词中涉一女子,如《昭君怨》:“深禁好春谁惜,薄暮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 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寞锁朱门,梦承恩。”有人揣测,容若另有一钟情女子,被选入宫中,终身以为恨。据载:“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容若愁思郁结。誓必一见,了此夙因。”此揣测颇多疑点,不可信。
  参考自《通志堂集》、《成容若遗稿序》、《清史稿性德传》、《纳兰成德墓志铭》、《纳兰成德神道碑文》、《纳兰成德神道碑铭》、《纳兰成德墓表》、《纳兰成德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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