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被抄家了。
现在啥也没有，就只剩我这个小哑巴陪着他。
可小哑巴要嫁人了。
公子他就疯了。
傻乎乎小哑女×醋坛子恶犬
1
“小爷我待你这么好，你却要嫁给他？”
唐束商被气得咬紧的牙关都在抖，他指着跟我站在一起的粗犷大汉眼睛都气红了，“你就喜欢他这种？！”
我刚想张嘴哼哼，他就怒气冲冲打断我：“不许哼哼！”
我的眼睫不由颤了颤。
唐束商原本还是唐家的小公子的时候，我就负责他的起居。原因无他，我是个哑巴，哑巴不会坏事。
可也正是因为我是哑巴，背地里没少受人异样的目光。
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说话，所以每每着急了只能哼哼。我年纪小，声音娇。哼哼起来也像极了那种床上才能发出的声音。
于是经常有人拿这个戏弄我，唐家的一些男仆总拿这个调戏我。
看我涨红了脸，他们便哄笑成一团、将我围在中间要我再叫几句听听。
我闭上嘴巴不再发出声音，他们就故意捉些蛇虫鼠蚁来吓我。
他们中有人提出害怕我告状，有人给他们宽心：“得了吧，就这个小哑巴？一不会说话、二不会写字，她告状？那也得小少爷能听懂看懂啊哈哈哈哈……”
我咬着唇站在中间，预备等他们再欺负我时就扑上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但唐束商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来了。
看起来步履匆匆，像是专门来解救我的一样。
一看到我被人这么围着，他登时炸了：“狗东西！谁许你们欺负她的？小爷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你们还真敢当她没人罩着了是吧？”
话说到一半，原本围着我的那群人立马战战兢兢匍匐在地。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气焰嚣张的模样？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着，但也只愣了一瞬、我便也跟着跪了下去，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一两声哼哼。
唐束商跟被点了火药桶一样：“不许哼哼！”
我噤若寒蝉。
看他气呼呼过来，把跪在地上的我拽了起来、又顺带踹了刚刚欺负我的那些人几脚。
边动作他还要边数落我：“你笨死了！”
我点头附和他：公子说得都对。
唐束商却被我险些气笑。
“你真的笨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一遍的语气没有那么凶。
说完，他左右看了几眼，捡了根木棍递进我手里。
我愣愣地扭头看他，他没好气似的教我：“去！教训教训那些狗东西！”
我便依他所言，操起棍子砸了他们几下。
但唐束商还觉得不解气，他过来将手包裹住我的，操纵着我的手一下一下狠狠朝那些人砸下去。
那些人半个屁都不敢多放。
温热的呼吸缠绕在我耳边，他弯着腰细细给我讲解打哪里最疼、打哪里最致命。
最后似乎他也累了，才停下了动作。
见我一直盯着他的手看，他耳根子一红，强词夺理似的：“看什么看，打人都不会，还要小爷亲自教你！”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一直以来替他监视我的一个小厮、替我去找公子告了状，不然公子哪能来得那么及时。
“发什么愣呢！”唐束商以为是自己刚才太凶吓住我了，语气有一瞬的心虚，但还是故作强硬，“小鱼儿，你可别犯一时的糊涂！”
“像他这样的大汉，就是外强中干！打起架来都不一定能敌得过小爷我！你嫁给他？呵，”他冷笑，“他能像小爷一样保护你？”
我顿了顿，跟他比划着手语：
公子，对不起，我一定要嫁——
“你做梦！”唐束商瞪着我，双目都快要喷火似的，“你是小爷的人，小爷不放你走，哪个敢跟小爷抢你？！”
“小少爷……”我身侧的大汉看了许久戏，终于忍不住插嘴，“其实我——”
“你住嘴！小爷在跟她说话，你暂且靠边儿！”唐束商毫不讲理，说完他又看了眼我跟那大汉之间的距离，更生气了，“小鱼儿，你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唐束商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上来就想抓我的手。
但被我后退一步躲开。
“你躲我？”他不敢置信似的，“小爷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现在要跟着他、抛弃掉小爷？！”
我动作又急又猛地摇头，手下的动作快得快要结出残影：
不是的！爷对我很好，我离开爷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他不顾那大汉的阻拦，要伸手来探我，“小鱼儿，你倒是跟小爷说说你的破理由！”
2
唐府还没落败的时候，是京城有名的商贾之家。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
就连当今陛下都对唐家多有宠信，朝中的一应商贸均交由唐家对接。
说句当时的唐家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那时的唐束商，虽不是个风流浪荡子、但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公子哥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振臂一呼叫出来好一批狐朋狗友。
他们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最后醉醺醺地回家。
唐束商算是里面最能喝酒的，堪称“千杯不醉”。但每每他深夜回府时，也要醉得双目通红。
我在唐府门口等着，从小厮手里接过已有醉意的他。
他倒在我身上任我搀扶，我拖着沉重的他一步步挪回房间。
给他宽衣擦身，安抚他安稳睡下。
期间他就用他那跟兔子似的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然后咧嘴笑开：“小鱼儿……”
我没应他，他就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喊我：“小鱼儿、小鱼儿……”
最后抓着我的衣角很委屈地说一句：“我喝醉了……”
……
其实像唐束商这样的公子哥儿，应该早就要有通房的。但唐夫人管得严，在他正式娶亲之前不许他乱来。
所以唐束商至今还是个雏儿。
我日日陪在唐束商身侧，唐夫人自然要时不时敲打我一番。开始对我疾声厉色，要我别痴心妄想。后来才软了语气跟我说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得等唐束商成亲之后。
我跪在下方大气都不敢出。
我懂唐夫人的意思。
所以后来我便谨记着要同他保持距离，唐束商性子傲、当然也不会主动低下头问我些什么。于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便都朝着令唐夫人满意的方向发展。
直到上次有人去给唐束商通风报信儿，他赶过来解救我。
我跟在他身后一路回去院子里，最后快要进门时，他突然步子一顿。
我也连忙停下。
就听他转过身来恨铁不成钢似的：“怎么？小爷是死的？是个人都知道来找爷去救你，你自个儿倒躲得比谁都快！”
“也就多亏了小爷今天没出去，若是出去了你怎么办？！”
我不吭声，他只能继续滔滔不绝：
“小爷哪里欺负你了么？你这段时间要一直躲着小爷？要不是今天小爷特地去救你，你是不是真打算这辈子就跟小爷这么冷冷淡淡地相处了？”
“唐鱼！”他喊我的大名，我自卖入唐府便没有了姓，能姓唐也是唐束商的要求，“从今天开始，你给小爷寸步不离地跟着，敢离开小爷的视线小爷就——”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罚我。最后也只憋出个：“小爷就罚你抄一百遍书！”
我不会读书识字，抄书一百遍、倒也的确是个惩罚。
我点头认真应下。
隔日唐束商又要出去，结果左等右等我都没出现。
他找过来时，我正对着书在纸上鬼画符，俨然要抄一百遍的架势。
唐束商气得肺都要炸了：“好啊！你宁愿抄书也不愿意跟着小爷是吧！”
我静静地望着他，缓缓点头。
他看了眼我的“鬼画符”，阴笑一声：“那你就抄吧！”
说完就出去了，还不忘从外把门给锁上。
门锁“吧嗒”一声扣上。
唐束商的黑影顿了顿消失在门前。
我自小就有个毛病，被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会喘不过来气。
所以等唐束商晚上回来时，我正抱着一堆废纸默默掉眼泪。烛火也没人进来给我点上，我一个人缩在黑暗里，咬着牙关打哆嗦。
他一进来便被我的模样吓住了。
“小鱼儿？”他颤着声音叫我，“你怎么了？”
见我泪流满面，他才好像懂了什么一样，步子都急得乱了一瞬、过来将我揽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小鱼儿，别怕，小爷回来了，门开着的、没真的锁上——”
我打着哭嗝推了推他，把手里的废纸递给他看。
废纸上面全都是我的“鬼画符”。
他看了以后一噎，眼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然后长长叹了口气：“你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
以后我就被唐夫人抓过去了。
她对那日唐束商替我教训别人的事情略有耳闻，又有人在她跟前添油加醋说是我勾引唐束商，唐束商才握着我的手替我教训别人。
更别提第二日晚，唐束商从府外一回来便脚不沾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就为了看我一眼才安心。
唐夫人坐在上位看似平和地喝了口茶，然后才道：“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吧？”
我恍然抬头。
唐夫人对我笑：“有中意的人了么？”
“你在唐家这么些年也辛苦你了，不若早早嫁人、也好摆脱奴籍。”
我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摇头。
阖府上下，只有唐束商懂手语。
所以我连替自己辩解的能力都没有。
唐夫人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咱们唐家名下有间小胭脂铺子，那个老板倒是如今尚未娶妻，你意下如何？”
那个小胭脂铺子的老板如今都快四十了，妻是没有，妾却有十好几个，听说他还喜欢打人，那些妾不知跑了多少回又被逮回去。
我望着唐夫人的眼睛，想摇头。
她却话锋一转：“不愿意？难不成你还真的对束商有什么舍不下的心思不成？”
不，不是的。
我慌忙摇头。
却在这个时候，唐束商进来了。
他一身锦袍，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原来小鱼儿在这儿！”
“可叫小爷一通好找——”他过来就要扶我，“怎么跪在地上，入秋的天儿越来越凉、一直跪地上以后膝盖要受不了的。”
我抗拒着躲闪，被他死死抓住。
他转过脸去看唐夫人：“母亲这是干什么？”
唐夫人冷眼看着我们：“你这是要为了这个狐狸精跟我叫板不成？”
他扯着我将我扶起来站稳，随后回她：“叫板谈不上，只不过母亲要从我院里拿人、是不是也该先问过我再说？”
唐夫人看了半晌，最后给了我们两条路。
要么把我嫁给那个老板，要么唐束商娶亲。
唐束商选了第二条。
于是唐府上上下下便操办了起来，四处给唐束商相看新娘子。
而我则被他训在屋里学写字。
写不好就要被他亲手指点。
这于我而言，实在是另一种刑罚。于是我只能认认真真半分懒都不敢偷地练习。
末了，唐束商扫了眼我写的字对我笑：“你倒也不笨。”
唐束商的新娘子人选还没定下来，唐府先出了事。
听说是犯了什么私通官员的大罪，圣上震怒。便将唐家抄了家。
但还算仁慈，只将唐家给抄了、唐府的人倒是没有动。
我隐隐约约觉察出了什么。
直到唐束商收拾好行李叫我。
我顶着唐夫人愤愤不平的眼神，同唐束商坐在一辆马车上，听他在我耳边轻笑：“哟，小鱼儿不笨了？”
唐府树大招风，总有一天要被连根拔起。
与其等到以后被清算，还不若早早跟圣上投诚，谋个活路。
或许，这也是唐老爷子给唐束商取名束商的原因罢。
所以阖府上下，恐怕唐老爷子、唐大少爷以及唐束商，他们早就有了计划，只不过没有告诉唐夫人。
唐束商前段时间那么爽快地答应选第二条路，恐怕也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日。
“等过了这个村子到了前面的镇上，咱们就在那儿落脚。”唐束商掀开车帘替我指着。
那里的风景的确不错。
我暂时放下心来。
可没等过了村子，便杀来了一群刺客。
我的脑袋难得灵光。
这怕是皇帝派来的人，就为了斩草除根。皇家势大，仅凭一个小小的唐家，如何能反抗得过。
顾不得害怕，我拿着唐束商留给我自保的剑下了马车。
我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虽不厉害，但也能自保。所以即便上次唐束商没有来救我，我也不至于会被欺负得太惨。
一下马车，我便看到唐夫人差点被其中一个刺客一刀砍下去。
顾不得许多，我冲过去将人救下。
场面混乱，我身后护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夫人，难免受了些伤。
只可惜最后我也没能护住她，刺客源源不断，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
最后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潭中。
唐束商天赋异禀，心脏长在跟普通人相反的一侧，因而那些人补刀时他躲过了一劫。而我也因为是个女子、看似威胁不到他们所以躲过了补刀。
等那些人彻底走后，我才挣扎着起来，一个一个试探过众人的鼻息。最后拖着还活着的唐束商往村子里走过去。
3
唐束商想报仇，可他缺银子打点。
他是有积蓄，但那也不足以打点。毕竟他要报的是那样的血海深仇，报仇的对象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他不许我出去给他赚钱，我只能背地里偷偷接活儿。
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遇到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他来这个村子收蚕丝。
他知道我是个哑巴，便视线上下一扫，笑得呲起牙花：“妙啊。”
“哑巴叫起来才带劲儿。”他拍着肚子猥琐一笑，叫他身边的下人过来问我愿不愿意给他做妾。
他能给我的钱，足以暂时让唐束商搭上他最近一直想搭上的某个官员的线。
我自小无父无母，被卖入唐府也是唐束商一直带着我。
他虽然脾气坏了点儿，但对我却十分好。
别的院子里的丫鬟每个月的月例，到我这儿能比她们足足多出一倍。
唐束商不喜欢院子里人多，我就成了唯一能近他身的。
他不让我守夜，也不让我干那些粗活儿。
偶尔他从外面回来，也会给我带些零嘴儿解馋。
我的日子相比其他的丫鬟，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我嗫嚅着唇，半天不吭气。
唐束商用了狠劲儿将我一把拽过去护在身后，然后冲着那个大汉：“她是小爷的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这话说得委实狂妄。
那大汉也是到了现在才有机会解释：“其实不是我要娶唐鱼小姐，是……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更不行！”唐束商瞪眼。
一听老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把人暂时打发走了，他才抻着劲儿戳我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了啊！你答应嫁给一个老男人做什么？！小爷有穷到让你忍不了吗？”
我默默不作声。
他更生气了：“我看你非要把小爷气死才罢休！”
说完拉着我回了里屋。
他将我摁坐在床上，撒气似的：“你想嫁人？好啊，那你今天就嫁给小爷！”
说完就开始翻箱倒柜找银子，边找边无赖道：“今日就成亲，小爷不信你还能嫁给谁去！”
到最后银子是找了出来，但也没有那么仓促地就找人为我们办喜宴。
他只挫败似的半跪在床边，抱住我的腰问我：“你当真要嫁人？”
我思忖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3
唐束商不许我嫁人。
因为担心我趁他不在跟人跑了，他开始去了哪儿都把我带在身边。他要跟谈“合作”的那些官老爷们都开他玩笑，说他像个抢了别人媳妇儿又怕被抢回去的恶霸。
唐束商压着眉眼笑，转过头要我去旁边包厢等他，还再三嘱咐我，不许我偷跑。
我看着他，缓缓点头。
这包厢的隔音实在差，我几乎能听到另一边起哄要唐束商跟别的女子喝交杯酒的声音。唐束商含着笑说了句什么，那些人又要他别惧内。
到最后，唐束商沾了一身脂粉香。
我扶着他上马车，身后是那些官老爷们的嬉笑声。哄哄闹闹的，听得人头昏脑涨。
唐束商大着舌头跟他们说以后还来。
然而马车帘一放下去，他的双眼就重新恢复了清明。
我将头伸出车窗透气，他身上的脂粉香太浓、熏得我头痛。
过了没一会儿，我听到他跟我说话：“小鱼儿，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看向外面的视线一顿，转过头慢吞吞跟他比划手势——
没有。
他看着我半晌，忽地一笑：“你就是生气了，小爷能看懂。”
我不知道他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于是又摇了摇头：我真没生气。
他忽然扳过我的身子，双手死死箍在我的肩上：“没生气你为什么从上马车起就不愿意看我？”
我比划着想说自己被气味熏得不舒服，被他低下头用下巴将我的手势打断。
他用下巴蹭了蹭我的手，叹气似的：“我方才并未跟她真的喝了那杯酒。”
哦，他在说那杯交杯酒。
我点点头，不为所动。
他抬眸看了我半天，最后挫败似的收紧力道将我拉进他怀里。
我挣了挣，没挣脱。
“小鱼儿，”他很难过似的，“我只有你了。”
唐束商过去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傲气，谁都不敢起哄闹他。
但如今不过离开京城半年多，他身上的傲气像是被锉得没了脾气一样。那些官老爷们随便一个就能戏弄他。
他因为要借人家的力，偏生当场也不能发脾气。
人是圆滑成熟了，但也叫人看得心疼。
或许是唐束商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我也暂时忘记了那个富商。
第二日我正坐在唐束商对面陪他吃着饭，那富商便带了呼啦一大堆人来堵我。
他一看到唐束商便笑了：“老子还以为谁呢，原来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鱼姑娘，你可当真要为了他放弃跟着我？”
唐束商看他的眼神像是掺着剑光，冷到不行。
“小鱼儿，”他叫我，“你回里屋，我跟他谈。”
他跟那富商谈的结果，就是把人不分青红皂白揍了一顿。
这种人他见多了，好言好语他还有可能顺竿而上、必须下狠手。但下狠手，也会招惹麻烦。尤其，他是本来该死了的唐束商。
不过唐束商似乎早有算计，富商被打以后就去跟县里的官老爷说了。
官老爷拉着比他再大一级的官老爷给两人组了局。算是和解。
说是和解，其实也是变相将唐束商跟他们绑死。
当今皇帝的身子愈发不好了，所以想在死之前为他最喜欢的儿子扫清障碍。唐家便是其中之一。
可是除了唐家之外，朝堂上分了大大小小若干派别。这次组局要让唐束商与那位富商和解的官老爷，他上头的人便恰恰是反对皇帝喜欢的儿子即位的那个。
唐家的事，是是非非，已难辨清。但可以利用这件事算计一下老皇帝。
之前唐束商孤身一人去攀关系，那些人总得拿点儿小把柄来控制他。
唐束商将这些分析给我听时，摸了摸我的头：“小鱼儿，你不用担心小爷，小爷已经跟那些人混熟了，接下来静候时机就行。”
我点点头，他又道：“你不许再犯傻背着小爷去找别的男人了。”
我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被他轻嗤一声：“怎么？突然发现小爷太帅了，想一辈子跟着小爷？”
我弯起眼睛笑。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接下来的日子，唐束商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被频繁地叫过去应酬。
于是他得了闲的第一件事，便是继续拉着我练字。
从早到晚，得了空就练字。
终于把过去的那些“鬼画符”练成如今差强人意能看懂的地步。
我练得胳膊都酸了，他却握着我的手哄我：“小鱼儿，你说你要是连字都不会写，等小爷离开这儿去京城的时候，你怎么给小爷写信？”
我转过脸看他，意思是：难道我不能一起去吗？
他看懂了，他故意逗我似的：“你是小爷的小媳妇儿吗？到哪儿都要跟着小爷？嗯？”
我的脸突然爆红。
他抽出手含着笑捏了把我的脸，这次没有再逗我：“小鱼儿，京城太危险了，你不要去。”
可，他呢？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小爷不会有事的，你乖乖在这儿等小爷回来娶你。”
娶，我。
我慌乱似的别过头。迎来他沉沉的低笑。
4
唐束商离开这儿去京城那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他再三嘱咐我，不许在他离开的期间背着他偷偷找其他的男人。
我虽然觉得脸热，但还是应了下来。
他还将我托付给了一个看起来热心正直的小衙役。
那个小衙役经常带他的消息过来。
起初只是描述平平淡淡的沿途风景。
后来变成了简短的：安好，勿念。
我想写信给他，但又担心一不小心害了他。
所以只好将所有给他写好的厚厚几叠信通通锁进一个小箱子里。
直到小箱子都快满了。
听说他为朝堂中的那位立下不少功劳。当初的唐家本就结交深广，对于哪家哪户不掌握一点儿信息。所以在这方面他帮了不少忙。
又一年开春，京城传来消息：老皇帝病危。
我总觉得心下惴惴，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于是不顾小衙役的阻拦，我偷偷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京城距这儿真的很远。
我跟着商队一路走走停停，差点儿遇上几次山匪。这才终于在半个月后到了京城。
唐束商听说我不见了，便一直叫人暗中留意我。
是以，我刚踏入京城没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他的人捂住口鼻带到了他面前。
看到我真的在这儿，他的脸如同锅底般黑，说出的话也咬牙切齿：“小爷不是说了让你别来？”
我拍了拍怀里的小箱子，里面装满了他离开后我写给他的信。
我想告诉他：我是来送信的。
被他狠狠箍进怀里：“你笨死了！”
京城是个什么格局，我跟着唐家在这儿呆了这么久，没道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老皇帝真的病危，那必然会起一波明争暗斗。
我知道此时远离京城才是上策。可是，唐束商，我家公子他在这儿啊。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唐府时的场景。
当时牙婆让我们一行数十个小女孩一字排开，任唐府的管事挑选。
到我的时候，那人听说我是个哑巴，便摆了摆手。
这已经不是我一次被人挑剩下。
牙婆背后掐了把我的后背，我立马疼得红了眼。
她见状便出声说好话：“哎哟，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水灵，就是不会说话而已，留在贵府多少也能替主子跑跑腿不是？”
那个管事还想说什么，被他身后突然出现的少年出声打断。
那时的唐束商也是个恶劣性子。
他过来将我们所有人通通打量一遍，最后站定到我跟前：“真不会说话？”
我沉默着点点头。
他不相信，我只好“啊”了一声，发出那种专属于哑巴的声音。
他满意了，很张扬高调地决定将我安置到他的院子里。
那时的唐夫人对我也还并未像后来那般防备。
唐束商从小就喜欢捉弄我，但也只对我近乎纵容般的好。
他大概是我所有过往中，极少的那部分对我那么好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来京城的。
一直到下午用过饭。
唐束商开始抱着我的小箱子一封一封拆信。
我惯来不是喜欢肉麻的人。
所以信上大同小异写了我的日常。
譬如：
【今日王大娘给了我一碗桃花羹，很好喝。】
【今日将缝好的衣裳给了李嫂，李嫂夸我手艺好，多给了我好几个铜板。】
【今日吃得多了，撑得有些睡不着。】
之类。
唐束商看得发笑，他抖了抖信纸：“有你这么给人写信的吗？信上一句都不说想小爷。”
我打了打手势：我来京城了。
言下之意，不是不想，而是想了，所以直接来了。
唐束商反应过来笑得眼圈都红了，他又嘲我：“你傻不傻啊你。”
5
老皇帝驾崩那天，朝堂动荡。
整个京城都被封了起来。
至于皇宫，则被封得更彻底。
皇帝喜欢的儿子要名正言顺登基，其他的儿子们自然都不干。老皇帝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比他活得久的人。
他喜欢的儿子也自然无法顺利登基。
那人皇帝的位置都还没挨上，唐家被冤枉的案件被翻了出来。
原本也是老皇帝自己要为了那人扫除唐家，结果老皇帝一死，这盆脏水扣到了那人的头上。
一时间，那人声名狼藉。再加上唐束商这段时间的运作，他更是不得多部分朝臣的心。
自古得臣民心者得天下。
什么老皇帝的遗旨，都成了假的。
那么多人存了心要整他，他有些算计和权力在手还好说。可唐束商上面的那位明显比那人更厉害，更懂深谋远虑。
从朝堂到乡县，哪里没有他的人？
转眼间，皇位上的人便换了一个。
唐束商成了大功臣。
可我们都知道。
唐束商活不了了。
上位者的野心手段，从开始时便能窥见一二。
如若不狠戾，怎么会狠得下心杀害手足？
唐束商直到深夜都没回来。
我换上一身缟素去接他。
他饮了毒，跟上位者提出了放过我的条件。
我毕竟是个小哑巴。我能对谁产生威胁呢？
没有哪一刻，我比现在更希望自己不是哑巴。
唐束商毒发时躺在我怀里，他摸着我的脸跟我道歉。
他说这辈子娶不了我了，要我换个靠谱点儿的人嫁。
他还说要我放心，陛下会照拂我。
我压着嗓子哭。
我知道，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娶我。
他的结局，其实早在决定复仇起的那一日便已经注定。
所以，他必然不会娶我，让我成为他的未亡人，荒废一生。
唐束商直到临死前还凶我：“不许哭！”
最后要断气时，我听到他喃喃：“小鱼儿，别怕……”
“小爷即使成了鬼，也会一直护着你……”
“谁敢欺负你……小爷揍死他……”
“别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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