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回忆美文摘抄

如题所述

  不知不觉间,父亲辞世已经四年多了,至今想起来仍是一片伤心和黯然。他的辞世纯属是个意外,否则,他现在定然健康地活着。现在回老家的时候,再也看不到他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抽烟的情景了。
  他出事的那天下午,我仍然像平时一样在班级上课。当接到妻子电话时,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那竟是事实,但对于这种事情,妻子岂敢戏言,又只能接受真相。等我和妻子包车赶回家的时候,父亲已装进了冰棺,屋前早已是哭声一片。
  出事的前一天上午,我还在超市的门前见到他。妻子她们姐妹在下街的尽头开了一爿超市,我每天都要去那里吃饭。父亲骑着四轮电瓶车路过超市的时候,放慢了车速,不时地朝超市里面张望,我正好看到他,赶忙上前打招呼,问他从哪里来?他笑道:“从你妈的租赁房那里来呀。”我猜想他是去县城送钱的。他有退伍军人的补贴工资,每月大概有七八百块钱,只要到发工资的时候,他就骑上电瓶车准时给母亲送去。母亲在县城陪读,和侄女住在一中后门对面的租赁房里。我留他在超市吃饭,他不肯。妻子见状,赶忙在门口的猪肉摊前买了二斤多猪肉让他带回家烧着吃,岂料第二天下午惨剧就发生了。
  现在老家的田亩都给村里的承包大户耕种了,他当时也无农活可做了,只在附近的菜园里种些菜。他又不像村里其他人闲时打打麻将,他生命最后的好几年在老家是空闲无事的。那天下午,他见后院一棵大树的枝叶覆盖在厨房之上,恐怕刮风的时候,树枝把屋脊上的瓦片扫下来,自作主张,将木梯靠着大树上,带上锯子攀到大树之上,不料木梯倾倒,他从高处坠下。等小叔赶到抱起他时,他嘴里还吐着白沫,尚有微弱的气息,不久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在我居家料理丧事的那几天里,哀毁过度,面色憔悴头发蓬乱。弟媳后来告诉我,我当时的样子呆若木鸡,样子看起来与平时判若两人。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从悲痛里走出来。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妻子有事到县城去了,我在超市喝了几杯酒,在回家上楼梯时,我想到了父亲在世时的种种情形,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也算是上天佑我,妻子那天下午在超市里魂不守舍,执意回小区一趟,见我昏倒在地头破血流,赶紧将我送到附近医院救治。当时门牙撞断一颗,嘴唇裂开,样子很恐怖。妻子后来对我说:“我那天下午如果不回来的话,你可能性命不保了。”我感激地说:“你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嘴唇当时缝了十几针,一个星期都无法吞食,只能用吸管吸些汤汁活命,几年过去了,嘴唇上还留有明显的伤疤。
  之前,奶奶、外公、外婆、岳父母去世时,我固然也非常悲痛,但与父亲去世带给我的哀痛比起来,还是难以相提并论的。父亲的离世纯属是意外事故,来得太突然了,我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当时母亲抚棺放声大哭,说那天正好是他们结婚五十周年的纪念日,我当时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悲伤得泣不成声浑身颤抖。
  父亲是一位平凡的人,小时候,他唯一带给我的荣光就是每年的腊月二十八的“送军属”。每到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村里都要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给烈军属、退伍军人的家里送些对联和年画之类。并不是看重那一点点东西,而是觉得那是一种政治荣誉,毕竟村子里有这种身份的家庭还是为数不多的。
  八十年代,我就为父亲代笔写过“关于退伍补助的申请”之类的东西,但每次呈上去,都如石沉大海。后来,由于父亲年老失业,又有较严重的气管炎等疾病,终于等来了迟到的“补助”,每月能领到几百元钱,这对于父母亲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了。父母亲年轻时均任过几年民办教师,对此,政府又给予了适当的补助,再加上六十及以上周岁的老年人补助金,种种福利合起来,父母亲每年就有一万多元的收入了。有了这点钱,父母亲一般不向我和弟弟要养老的费用。父亲一生不喝酒,除了抽烟,几乎没有别的爱好。他年轻时偶尔会偷着打下麻将,有次被母亲发现了,被当众掀翻了桌子。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摸过麻将。他给我的印象始终是默默地坐在墙角处吸烟。我小时见他吹过口琴和笛子,而且吹的乐声很悠扬动听,后来再也没见到他吹过乐器。
  他只有小学四年级的文化,但写得一手好的钢笔字,那可能是在部队上锻炼而成的。他当了五年兵,那时已和母亲订婚了。当时母亲在村小任民办教师,他常常和母亲通信,我成年后还见过他年轻时写给母亲的书信。不仅字写得漂亮,而且表达能力也不错,文从字顺,几乎找不到一处语病。一次,表妹看到他写的钢笔字竟大为惊叹。表妹可是博士生,她想不到平时貌不惊人的我的父亲竟能写出如此出众的钢笔字。他一生省吃俭用,对物品很珍惜,他当兵的那五年里,部队上发的每一样东西,他都完好无损地带回家,包括军服、棉被、棉衣、领袖像章,甚至当时部队发的笔记本和毛巾都带回来。他很爱母亲,也非常怕她,平时发生口角时,母亲最后都是胜利者。
  母亲出生在农村一个较富裕的家庭,外公是附近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我小时候去外婆家,见到她家的大门有八扇,而且门上有镂空的玻璃窗和木格子,显得是美伦美奂,而且家里还养着很多鸽子,这在当时的农村家庭是绝无仅有的。母亲是初中毕业生,文化程度要高于父亲,并且擅长演新戏和庐剧,在乡下有不小的名气,很多人看过她的演出。小时候,家里闹春荒,父亲年年都去外婆家担稻谷回来,这是我亲见的,至今还有深刻的印象。母亲的性格很强势,父亲一向有些畏惧她。父亲去世那一年的春天,也就是开学前,母亲要带侄女去县城念书。父亲去送别母亲,临行前对母亲说:“你在家时,我俩争吵,自己觉得烦;你离家时,我又觉得不舍。”这些话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一直都是又爱又惧。
  父亲是个幽默而乐观的人,虽然有力气,但很善良,从未见他与人动手打过架,邻里亲戚,只要有人来唤他帮助,他没有不答应的。他是个天生的乐观派,总爱说些笑话,有他在的场合,总是充满了笑声。小时候,家里常吃山芋,放在粥锅里煮着吃,那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食物之一。一次在吃早饭时,他骗我说:“赶快来盛山芋哦,锅里快没有了。”其实锅里还有很多山芋,他故意逗我玩,我那时才五岁,慌得连忙端着空碗向锅台跑去,脚下一滑,往前一爬,把碗摔碎了,我倒在地上哇哇大哭,正巧被母亲撞见,把父亲骂了一顿,父亲自知理亏不敢回一言以复。
  我在家是长子,小时候倍受宠爱,以前村子附近经常放露天电影,不管去哪里看电影,父亲总是带我一起去。小时候个矮看不到荧幕。那时候,只要放露天电影,空旷的地面上总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还有些人站在板凳上或直接爬到树上看。这时候,父亲就会把我架在他的肩膀,让我看电影。无论他在哪里弄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他总是留给我吃,哪怕是一片瓜或是一个梨子,他总是带回家。小孩子一般都崇拜父亲的,只要受到别人的欺侮,他总能挺身而出奋不顾身的。第一次去初中报到时,我记得把十二块钱学费放在皮夹里,然后蹦蹦跳跳地去学校报道。学校离家很近,我是第一个到校的,老师们都还没来,我就一个人在校园里玩,正好被学校的一个姓吴的食堂师傅看见,我们之前也见过面,毕竟都是家门口人,都有些面熟,他把我叫到房间里。他问我来干什么,我如实回答,他让我给他看看学费,我没加思索地将皮夹递给他。就在我看着房间墙壁上的图画时,吴师傅竟对我说:“你的皮夹里是空的,一分钱也没有。”我一听吓得大哭,急忙跑回家向父亲哭诉。父亲闻听大怒,一下子冲到学校找到吴师傅。父亲当时是异常愤怒,好像要拼命似的,后来不知父亲和吴师傅是怎么处理这事的,反正我最后报名进班了。现在想来,大概是吴师傅是跟我开玩笑的,我竟然被吓哭了。皮夹里的钱应该不会丢失的,因为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没翻动过皮夹。那时的十二元钱在我看来就是天文数字,而且家里也仅有那么多钱,是母亲去外面唱庐剧前的头天晚上交给我的,并且告诉我,家里只剩这点钱,叮嘱我一定不要弄丢了。我后来虽然没问父亲是怎么解决了这事,但他当时毕竟替我讨回了丢失的学费,我就觉得他还是有些本事的。堂哥身上发生的二件事,再次印证了父亲的能力。堂哥小时很调皮,喜欢与同学打架,一次不知为了什么事,小学校长竟然要开除堂哥,堂哥吓坏了,求助于父亲。当时大伯在马鞍山工作,不在老家,父亲义不容辞地揽下了这事,怒气冲冲地找到校长,让他收回成命,见父亲长得健壮有力,说的又义正辞严,校长也吓得不轻,关于堂哥退学一事也就不了了之。还有一次,堂哥因为要去县城高考复读班复读,大妈坚决反对,因为当时堂哥已经订婚了,堂哥找父亲想办法,父亲就联系了他另外二个兄弟给堂哥凑齐了学费,不料这事被大妈知道了,大妈找到父亲并发生了口角,而且就在我家门口前面几丈远的水塘边,我能清楚地看到发生的一切。他俩在争吵的过程中还发生了打斗,我看到父亲一把将大妈推倒在地,后来他俩都被人拉开了。堂哥也如愿进了复读班并最终考取了大学,对于这二件事,堂哥后来反复提及,满怀感激之情。惊闻父亲去世的消息,当时堂哥连夜乘飞机赶回来,并参加了守灵、安葬等事务。
  父亲总共给我买了两双鞋、一件针织衫和一条裤子,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我们小时候不是穿布鞋就是穿雨靴,要么就是打赤脚,极少见到有人穿绿军鞋的。念小学四年级的一个初夏的日子里,父亲从马鞍山给我带回来一双绿军鞋,我甭提有多高兴了。大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退伍后不知缘于什么原因,后来在马鞍山十七冶的一家企业上班,任单位食堂的司务长。父亲有时去他那里打些零工,但他待的时间大多不长,也挣不到多少钱,他总不放心家里。我另外两位叔父待的时间就长些,他们挣的钱就比较多,而且在八十年代初期就凭此盖起了砖墙瓦房,而我家一直住在泥墙瓦屋里,直到九十年代才在原址上起造了两间两层普通的楼房。那件针织衫和皮鞋是父亲在常州打小工时买的。八十年代后期,队里有不少人去外地打工,父亲有些力气,也很勤快,就随队里的瓦工去了常州。那件针织衫很漂亮,花纹特别耐看,我那时在上高中,非常爱美,直接穿在外面。可那双皮鞋,我一直没敢穿,当时学生中穿皮鞋的人还是不多见的。当时家里很穷,我很以此自卑,怕穿皮鞋发出异响,引起同学们侧目,就将皮鞋收在木柜里,等上了大学才敢拿出来穿。那件长裤是我在上班时,父亲在上海托人给我买的,是件直筒裤,怎么穿都不起褶皱,价格不菲,竟有二百九十元之多。我刚上班时,每月工资只有三百几十元。父亲在工地上是做小工的,每天的劳动强度是很高的,一天也只有十几元的收入,他之所以给我买那么好的裤子,估计是希望我在相亲时起点作用吧。
  我上班后,经常会回老家看望他,他每次不是坐在门前的木凳上就是在不远的菜园里劳作。他虽然气管不好,但嗜烟如命,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给他带些烟,至于别的方面,他没有要求。他去世前的那年除夕,他带领我和弟弟在门前烧纸钱,他当时对我们说:“等我不在时,你们一定要记得给我烧纸钱啊。”我们当时只当是玩笑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心想,那一天还远着哩。没想到他一语成谶,这一天竟这么快就到了。后来每次到他的坟头去祭拜时,我总是让妻子多准备一些纸钱,并给他烧一盒烟,明知这些他都收不到了,但只要这么做了,我的心里才会有那么一点少许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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