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转动着玻璃杯，杯中的菊花茶在阳光下异常的晶莹，在烈火的煎熬下，干枯的菊花正在水中尽情的伸展着花瓣，不知为何，总是加多了冰块，凉沁沁的苍白了指尖，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想起了一个爱菊花茶的女子。
初 识
我是无意中才发现这个惊天的秘密的，许多科学家穷其毕生都无法实现的，竟被我发现了，连我自己也很惊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初中生呢。
我是从天而降的。当她问我时，我总是这样回答。这，我倒没说谎，我确实是摔了个“倒拔垂柳”，才从屋檐下来的。至于我是怎么样来的，我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摔下来之后，看见一个女子身着白衣裙，安静地坐在花坛边，轻轻地抚弄着菊花，神情悠适，看见我时，似略有惊色，但转瞬即安，她问道：“吾乃严蕊，汝为何人？”“台州营妓严蕊？”我不禁脱口而出。“哦，你莫非认识我？”我高兴不已，原来古人也会说现代话，我们的课程还没讲到古语呢，不然就惨了。“嘻嘻，”我故作深沉道：“是。”“那你又是谁呢？衣着如此怪异！”“噢，MY LADYGAGA！小女子惭愧呀，我还穿着睡衣呢，嗯，嗯，我无父、无母，偶然路过这里，又累又渴才……”我支吾起来。天啊，我虽然演技精湛，但也别这么上考题呀。“那你打算怎么办？”她一面问我一面端过一盘点心。“做你的丫鬓，怎么样？”我一面大吃一面说。“你——确定吗？”我说：“谁人不知，你乃大名鼎鼎的花魁呀！”我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惋惜。“你是否想知道我的过去？你的语调很伤感，仿佛是在惋惜我现在的样子？”我一愣，严蕊虽为歌女，可也是心细如尘。我张张口，不知如何接过。确实，我同情她，但多少人都在鄙视她，有谁会告诉她是这样一个女子呢！她淡淡一笑，迎着阳光站起，像是仙人下凡，此情此景，我贫乏的词语是形容不出的。“好吧，我告诉你。”她说。
变 故
良辰有佳宴，那一日，桃花盛开，台州太守唐仲友，邀严蕊出席，曲水流觞，他与宾客们吃酒赏花，好不风雅，我安静地站在一旁，一而端茶送水一而暗骂：什么之乎者也的，分明就是累死我也，自从上次开始，我就成了严姐姐的丫鬟，或许是姐妹吧，我有了个好听的名字：雁儿。等我回过神来，严姐姐和唐仲友已走到树下，他们在干什么，我并不清楚，心中却莫名地涌上一股怒气，她本不该这样的。“严姐姐……”我的声音出卖了我，她的脸色很苍白。这时，一群官兵鱼贯而入，不由分说带走了严姐姐和唐仲友。为首的好像是朱熹，当然，我并不认识他，只听那些官民叫他朱大人，我猜的。看他的眼神似乎不认识严姐姐了：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离 别
我好不容易才让狱守答应，让我来看看严姐姐。此时，她已是满身伤痕，朱熹正在向她询问着什么。我不敢上前，只看到严姐姐凄然一笑。我心中凉了几分，我不能改变历史，只能做一个观众，我终究没有走近，而是悄然离去。
接下来的事情，依旧顺着原来的轨道进行。一个名叫岳霖的人出任典狱官。他将伤痕累累的严姐姐放了，问她以后有何打算，严姐姐脱口吟出一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道主。去也终须去，往也如何往！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岳霖征住，良久，深深叹了一声：“好个‘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于是，判严姐姐从良，嫁给一个赵宋宗室为妾。
严姐姐似乎已经心无波澜，只是，要在出嫁之前，再回家一次。
临行前，我问她：“为什么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你朋友可以达成你的心愿，改写历史的！”她笑了，没有答话，径直走开。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一厢情愿的牺牲。我感到惊奇，这样一个貌似柔弱的女子，竟有这样的深情；她不愿朱熹被她的身份连累，为了他，她放弃自己的生命，用青春年华做了一场赌注。她的爹爹与朱家为主仆关系，而严姐姐与朱家小少爷朱熹，也因一句“鸿雁于飞，肃肃其羽”而生了情愫。可惜有缘无分，严姐姐的爹爹为了偿还债务，本打算绑架朱家小少爷。严姐姐救出了朱熹，她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被卖为娼妓，从此沦落风尘。
她叙说与朱熹青梅竹马的时候，幸福的表情刺痛了我的心，可她依旧平静地讲述着。严蕊不是她的本名，她本名叫周幼芳。她告诉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再这样叫过她，她也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名，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卑贱，不愿辱家门，忘了就忘了吧。
尾 声
不知怎么，我又回到了21世纪，找遍了史书，最后才知道，原来朱熹在找寻严姐姐时，在山上摔了一跤，失去了记忆，读书却比从前更伶俐了，一下子就高中了，在京城做官做得风生水起……
我心中泛起一缕忧伤，想起那几次无意的相逢，我和严姐姐设想的情愫，都是不存在的；朱熹，他的眼中，真的已冷，只是一片空白了，严姐姐，你可曾知道。
我合上书本，望着桌上的菊花茶。严姐姐是爱菊花茶的，她喜欢看那似没有生命的菊花，在水中再一次绽放。多年以后，我明白了，那是她心中的幻想，幻想干枯的心能出现生机，可惜……
如今，再听到谁根据史册来评定过往时，我的心中，总是在问：“你知道那苍白而凶狠的文字扼杀了原本的多少美好！”
点评：
明话本《二刻拍案惊奇》中有本文主人公严蕊的故事：“甘受刑侠女著芳名”，内容颇为传奇，小说家笔下之事，不必也不应究其真伪。
另外，据说，南宋女词人严蕊本来命运不济，先是为生计所迫沦为军营妓女，而后又受累于朱熹与唐仲友二者之争，为朱所害，几乎丧命。世人皆爱慕其才华，叹惜其命运。然而关于这件“公案”，其是非真伪，后人仍有许多争论，因此，关于严蕊，其人其事究竟怎样，并无确切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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