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现实城堡:官僚机构的投影
之所以把城堡称为官僚机构的投影,是因为卡夫卡从始至终未让读者得见城堡真容。在小说中,城堡始终矗立远方,是一座可远观而不可近瞧的庞大建筑。读者对它的认知只能通过一些人的描述。
首先是信使巴纳巴斯眼中的城堡。
巴纳巴斯是城堡的信使,他来往于城堡与村子之间,给城堡官员克拉姆和土地测量员K传递信件。他到城堡去领任务时,要在公事房等待,他看到的是城堡的下层办事机构。这里的人好像都忙于自己的工作,但又不知在忙于何事。巴纳巴斯可能连着等几天也没有任何任务。所以在克拉姆给他分派任务之前,他得在那间观众厅里站上几小时,有时甚至是好几天。即使得到一个送信的任务,那封信也已发黄,好像是从故纸堆中抽出来的一样,城堡办事效率可见一斑。
在巴纳巴斯眼中还有个奇怪的现象,他看城堡的哪位官员都感觉似曾相识,但又不敢确认,即使曾打过交道,下次见面也不见得能认出来。他是专门给克拉姆送信的,但他却不敢确定自己见到的就是克拉姆。当他在村子里看到了克拉姆并自认为已记住他的长相,因此有了充分准备,一定能认出克拉姆了,可是后来他在城堡里走进公事房,别人指着几位官员中的一位对他说,那就是克拉姆,他却又不认识了。这就是所谓的现代社会中人的性格趋同性最传神的描绘。城堡官员身上的官僚习性使他们有了趋同性,外形上的相似让读者感知的是官员们的工作、心理状况。卡夫卡作为现代派作家不注重典型形象的塑造,而是通过外在的表象来表达本质的真实。城堡中的工作使官员们丧失了人的个性,整日忙于公务,人已异化为整部官僚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即使再以个体的形象出现也很难被认出来。
通过巴纳巴斯,读者了解城堡官员的工作状况、办公效率,以及官僚机器对人的异化,是卡夫卡对现代社会生活的绝妙反讽。
其次,卡夫卡引领读者通过村中的女人来理解城堡。
在城堡与村子之间还有一个使者就是女人。通过女人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认识城堡以及城堡中的官员。村中的女人时刻准备着成为城堡官员的情人。官员可以随时看上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就不能不爱他,这对做了情人的女人来讲是一种荣耀,是身份的提高。就像克拉姆,他可以随时把自己看上的女人召来,也可以随时把她们赶走,跟谁都长不了,他叫她们走,就像叫她们来一样快。女人成了城堡官员泄欲的工具,并且这些女人除了顺从毫无办法,稍有抵抗其下场就会像阿玛丽亚那样受到惩罚,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由此可见,城堡不仅支配了村中人的生活,男人也支配了女人的一切,女人是男人的附庸,是
第二性的,永远处于被支配的地位,还要对男人的眷顾感恩戴德。
通过这些女人的遭遇可见城堡官员生活的腐化堕落,他们高高在上的职位使女人丧失了平等争取爱情的权利,只能屈服于城堡的淫威之下,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在这里,城堡成为主宰力量,男人支配着女人。
再次,理解城堡最直接的方法是通过卡夫卡对城堡官员办公生活的描写。
K被召去与城堡官员谈话一段描写得尤为精彩。一边是人们在表扬这些官员如何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一边读者看到几乎每个官员的办公场所都是在床上,宽大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床就是他们的最佳选择。被召来谈话的人只能站在走廊上等待着官员们醒来接见自己,万一回城堡的时间到了而官员们还没睡够,他们就只能白等了。那些铁面无私、秉公办事、严守职责的老爷们对当事人求之不得的最大关怀就在他们的睡梦中度过了。
跟班给城堡官员分发档案一节巧妙地反映出官员与官员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明争暗斗,其炫耀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从发放档案捆儿的大小来表现自己的重要程度,档案多的老爷故意放在门口不取,满足自己的
虚荣心。这些同僚之间勾心斗角、斤斤计较,如果档案分发错了,想收回就难了,已拿到档案的不肯退回,认为那是对自己的污辱。该拿到档案的因不能及时拿到而大吵大闹。谁也不肯让步,苦的是那些分发档案的跟班们,哪位老爷都得罪不起,只能受尽两方的欺辱委曲求全来平息此事。跟班们小心翼翼地恭敬奉迎正好反衬出城堡官员们飞扬跋扈。
所以从“社会学的观点则认为城堡中
官僚主义严重,效率极低,城堡里的官员既无能又腐败,彼此之间充满矛盾,代表着崩溃前夕的
奥匈帝国的官僚主义作风,同时又是作者对
法西斯统治的预感,表现了现代集权统治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