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11
经历过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的上一辈人，大都尝过挨饿的滋味。据说，那是一种把迷茫、绝望、心慌、焦虑、胃痛揉捏在一起的痛苦感觉。
老妈说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因为大人是劳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所以先紧着大人吃，大人盛完了饭孩子才能盛，吃不饱是常态。她于是时常偷外婆藏起来的炒黄豆吃。
爷爷因为出身清白，人又老实，当过一阵子革委会主任，晚上负责看守集体的粮场。仓廥实才能知礼节。自己饿着肚子，家人又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时候哪能顾得了个人清白，爷爷把裤脚一绑，把那刚脱下来的苞谷粒拼命往里装，直到成为米其林轮胎形象的样子才罢休。可这等好事也并非常有，别人还要轮着偷呢。
一个金光晌午，老爸饿的实在受不了，跑出老远去找被人摘剩下的野果，没摘几颗就饿晕过去。还好有人经过，扛回家给灌了些面糊糊才给救过来。不然的话，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这世界上就不会有我了。
到我出生的时候，温饱倒是能解决了，但是饥饿在他们心里都留下深深的烙印。
一方面不准浪费一粒粮食，每次割完麦子，还要像篦头发一样把麦茬地再篦一遍，落在地里的麦穗都要捡回去。因为我年小力弱，这项工作干得最多。还有就是只要发现浪费粮食，就是一顿胖揍，我一度养成了吃完饭还要把碗舔一遍的习惯。
老爸老妈都去上班，家里经常就剩我和爷爷两个人。爷孙俩经常偷偷打牙祭。把鸡窝里的鸡蛋摸出来，给舀汤用的铁勺里加点油，下面点上火，把油炼开，就在那里面炒鸡蛋吃。每次就炒一个，爷爷主筷，经常是我张嘴去接的时候，他喂进了自己的硕口之中。他道是我还小，不记事，其实我的脑子在偷偷疯长，早就具备了记事功能。到现在我还能回忆起那个场景，但是我不怪他，毕竟他是挨过饿的。想起来，反倒觉得很温馨。
爷爷和老爸还养成了个习惯，每隔一个来月，总要到公社卤肉铺去拼一盘卤肉和肥肠。无论我们家离公社二十里还是四里（我们搬过一次家），也无论烈日炎炎还是寒风刺骨。卤肉上来，还未开动，口水已经汹涌而出，喉结不停上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酒，才开始吃，充满了仪式感，吃的也非常享受。似乎这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我挺羡慕他们能有这样的感觉。刚刚从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来，我在一个老友群里说：要不是怕饿死，真不愿意吃饭。这句话还发给了一个遥远的红颜求安慰。我想，没有挨过饿的人对实物的美味总会缺一些膜拜之情。
另一方面他们对挨饿时吃过的奇花异草仍记忆犹新。大西北土地本就干旱贫瘠，我们这边又以盐碱地居多，野生植物为了保命少蒸发水分长的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要么带刺要么坚硬。也有一些正常温润的，都生在农作物附近，老爸老妈小的时候是偶尔才能抢到的。老妈曾告诉过我她小时候吃过哪些东西，有时也会给我们做来吃，精神上忆苦思甜，物质上调剂伙食。
下面，把我吃过的奇怪动植物罗列一下，看看是不是也能勾起你的回忆。
1.玉米上的黑瘤子
这东西长在玉米身上，样子非常丑，外面一层白色薄衣，里面是黑色粉状物。味道有一点点甜，但吃相太难看，一张嘴里面满是黑色不明物质，非常吓人。尤其是小孩子吃东西又不注意仪态，吃完一个黑瘤子，嘴巴一圈都是黑的，我们把它假装长了胡子来玩。查了一下，这东西有个文雅的名字“玉米黑松露”，属于玉米患病后的症状。网上有一个植物保护检疫站站长说：市民最好不要食用，也不要拿来喂猪。我小时候可是没少吃。
2.白刺果
白刺一般长在盐碱地里，个字不高，一株会有很大一堆。带刺的东西结果子很少。本来长刺就是为了保持水分和能量让自己活下来，一结果实就全泄出去了。可见白刺是一种奉献精神很强的好植物。果子很小粒，和黄豆大小差不多，有红的紫的黑的，味道涩甜，不管饱。我老爸就是去摘这个东西吃的时候饿晕的。
3.油渣
这边有一种植物叫胡麻，可以榨油，榨出来的油可食用也可点灯。曾经一度是这边植物油的主要来源。那时候榨油都是自己拉着脱壳的胡麻到榨油厂去，除了把榨出来的油给你之外，还会把油渣也给你。油渣呈片状，看上去像是加厚版海苔。闻起来有浓郁的香味，嚼起来没有什么味，这东西能吃，但不能吃多，据说吃多了会拉肚子。拉回来主要是喂猪用。（今天才知道这东西学名叫：油枯）
4.灰条
杆带红色，叶是绿色，大多长在麦田里，和麦子争抢水分养料和金坷垃，是麦子的敌人。偏偏这种植物生命力和生殖力都很强，如果不及时斩草除根，会印的到处都是。老妈曾经炒来拌拉条子吃，在我印象中味道还是不错的，是清香的味道。
5.羊奶角
我们小时候把它叫羊南子。这种植物像扯拉秧一样有很长的秧，附着在围墙、树枝上到处爬，会结出形状像缩小的羊角一样的果实。果实是绿色的，里面有白色的丝状物，还有貌似乳汁的液体。味道有点甜。我们放学后经常跑到菜地围墙上去摘，一人摘一把，边走边吃。查了一下，它的营养价值还挺高。现在农村里仍然有很多。
6.苦苦菜
叶子的形状和蒲公英的叶子差不多，不过要窄一些，发白一些，厚一些，边缘锯齿没有那么大。这种植物多见于田埂之上。长老就很苦了，只能趁嫩的时候吃，嫩的时候也有苦味，在开水里面汆一下能减轻苦味。似乎只能凉拌着吃，撒上盐浇上醋，味道也不算差。兔子很爱吃这种东西。在找不到桑叶的情况下，我还用它喂过蚕宝宝。
7.沙枣
这个就略带普通了。是具有奉献精神的高尚植物的又一代表。每一棵沙枣树上的沙枣都不同，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涩有的甜，当然了再甜的也还是有涩味。沙枣能够生吃，但是吃多了会拉不出屎来。我们也把它镶嵌到发面中蒸馒头，叫沙枣馒头，味道很不错。也有把沙枣的核弄掉，把沙枣面包进面饼里炸，这叫沙枣面油饼，很美味的。
8.苜蓿
略带普通+1。兔子、羊、鸡都爱吃。人吃的话主要是吃嫩尖，拌凉菜、包饺子或者煮到汤面条里都很好吃。在困难时期这东西是吃不到的。我到现在每年苜蓿才露尖尖角的时候，还会去掐来吃。
9.榆钱
略带普通+2。榆树的果实，这边的做法主要是洗干净后和面粉一起拌，然后蒸熟吃。有清香味。在困难时期同样很难抢得到。现在偶尔也吃，但感觉很干燥且又很难嚼，难以下咽。
10.刺猬
总算来了点荤腥。这个就厉害了。
事情是这样的，有天早晨起床，一个伯伯告诉我他们昨晚去浇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刺猬，刺猬呢已经被他们玩死了，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把刺猬埋在了我们家田埂上的一颗树旁，埋得不深，上面还插了根枝条当标记，我可以去挖回来吃。
吃？这东西能吃？我当时就蒙圈了。我记得我看过一个漫画，老虎想吃刺猬，刺猬团成一团，它就下不去嘴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而已。
这个伯伯正告我，刺猬很好吃，挨饿的时候想吃都吃不到，要不是看你长得心疼，我也不会给你。我就去挖了回来，还是不知道怎么吃，我爷爷很熟练的弄了堆火，把刺猬整个丢进去。火灭了之后就看到黑乎乎一个球，爷爷把球剥开，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就像一个西瓜从中间切成两半一样，我和爷爷一人拿了一半，外壳里面是一窝油，爷爷又拿来两个刚出锅的馒头，蘸着壳里的油吃。我去，太香了，迄今为止的记忆中还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食物，那种香是直窜脑门的。
虽然刺猬很香，但后来我还是再也没有吃过它。我本就是个很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