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08
（一）
不知道有没有人也有这样的感受，觉得《天使爱美丽》里的爱美丽和《重庆森林》里的阿菲莫名地相似？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这样认为着，以至于觉得这两部电影的内容都是相似的——633是男版的爱美丽，被敲开了心门的那一个。
但是后来越是分析越是觉得不对。因为，这两部电影虽然故事结构相似，但是它表达的实质是相反的。
（二）
借用一个概念——
米兰 · 昆德拉在《生活在别处》中，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大意是这样：宇宙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大宇宙，一个是小宇宙。
《天使爱美丽》讲的是： 一个人几经挣扎，走出小宇宙的故事 。而《重庆森林》的后半段——663与阿菲的故事——某程度是完全相反的，它说的： 一个无端解脱了大宇宙束缚的故事 。
（三）
电影的好坏有时候很难断定的，因为每个人看电影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一天劳累工作后，电影最好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可以放松一下。但对执着于深入思考的人来说，这样的电影显然不够资格。《天使爱美丽》的成功就在于这里，无论是带着怎样的视角切入，它都不会被讨厌。
①糖衣
《天使爱美丽》的外层裹着一层糖衣，去迎合大众。富有磁性的旁白与悠扬的音乐交错之下：好看的主角、曼妙的场景、绚烂的调色、流畅的走位……让·皮埃尔·热内镜头下的巴黎是活动起来的童话书，梦幻而美好。
走出小宇宙的过程处理的很好，讲出来的故事十分的有趣而紧凑。一个意外发现使爱美丽发觉了帮助他人的美好，她下决心去成为特蕾莎过戴安娜那样的人。在她的操劳下，乔吉特和约瑟夫走到了一起，爱恋中的两人褪去晦气与焦躁；房东太太解开多年的心结；沉溺悲伤的父亲也下定决心外出看看……最漂亮的当然地方会是:爱美丽与尼诺的相遇、相知、相识。一本相册与一个还是被人忘记的鬼魂爆发了爱美丽的想象力，由此推动两人的接近。
电影情节的发展自然流畅，而妙趣横生。但是，其实，那层糖衣很薄的，再去品味一次时，就会觉得苦。
②小宇宙
电影究竟在讨论什么话题，它本身给足了提示。电影的开始是大宇宙。
黄昏的大街。然后，旁白“不经意”地将视角收窄，加入更多的社会因素，讲自然因素减少。
风吹过的餐桌。转入人的生活。
到这里，故事是正式开始了、旁白进入到人的内心，每一个小宇宙。电影里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被展现着。
猫咪也有自己的小宇宙。
当某个人出现时，旁白就会介绍TA的姓名以及其他的一些情况：职业、性格等等，每个人不一样；但一定会说到的TA的“喜欢”或“不喜欢”。姓名、性别、职业其实都是外在的，不足以去定义一个人，但喜好可以。一个个平庸或奇怪的喜好反映的是不同人不同的内心世界。
这是一部讲小宇宙的电影，讲人与人内心世界的交织。
③小天使
爱美丽的小宇宙是怎样的？
看起来很有意思啊！孤独使爱美丽变得有趣，而不是奇怪。因为是电影，所以痛苦被掩盖。小时候，母亲的严厉，父亲的刻板，让爱美丽感觉不到关心与幸福。
如同其他的不被理解一样，渴望亲近的愿望也被误会。真是讽刺的。于是，不用上学了，也没有了同学朋友。母亲意去世开后，父亲沉溺悲伤，更无暇关注女儿了。
这样的对话很是悲哀。
小的时候，爱美丽没有办法从家庭中感受到人与人相处的快乐，又缺乏玩乐朋友，生活很是灰暗。于是，为了寻找快乐，逃避现实，她不得不去幻想:天上的白云是兔子又是小熊，长期昏迷的病人只是在睡觉……开心！快乐！幻想里的一切都完美。
慢慢地，爱美丽长大了。但她依然活在自己的小宇宙中，对外在的世界因为缺乏接触而感到陌生与恐惧。
但是，那一天，电视上播报着戴安娜的死讯使手中的瓶塞掉落，撞开了墙角的瓦片……在帮助布雷图多的过程中，爱美丽找到了自己在大宇宙里的位置——与人接触中，既能使自己快乐又能让他人开心的一个身份——天使！爱美丽就在帮助他人的过程中，慢慢开始接触大宇宙。
④拿玻璃杯的女孩
这是一个很明白的暗喻爱美丽之所以会选择成为“天使”，是因为她十分渴望与人交往的快乐，却又对现实的人际交往觉得恐慌。
爱美丽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所以会希望自己有人陪伴，不在孤单；但同时因为缺乏经验，她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害怕像小时候那样——被邻居骗——受到伤害。
“天使”符合了爱美丽既害怕又渴望的心里状况。“天使”虽然插足他人生活，但无论如何它都是旁观者。无论他人最终的得失如何，好或坏（布雷图多或乔吉特），作为“天使”的爱美丽都不会受到伤害，而快乐已经在帮助那一刻获得。她还是躲在自己的小宇宙中，像那个拿着玻璃杯的女孩，在人群中，却心不在焉。
但是，这天她捡到了一本奇怪的相册，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古灵精怪的人。敏锐的爱美丽感觉到了自己与他的相似。事实上，她的感觉没有错。
冥冥中，他和自己一样的孤独。爱美丽很开心找到同类。但她不知怎么做才好，她习惯于生活在自己的小宇宙中。
小天使，不要自卑啊！在隔壁爷爷的启发下，爱美丽下定决心去找尼诺。
这时候，她又无意中解开了同在困惑两人的谜团:那个不停在拍照的人是谁？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万事俱备，好事多磨。
……
几番周折，爱美丽终于和尼诺相见了。而这时候，封闭了自己十几年的爱美丽终于打破了对外界的畏惧，走出了小宇宙。这一复杂的心理震动反映到肉眼的层面就是:爱美丽打开了家门，让尼诺走了进来，让更多真实走了进来；她决定去爱，与被爱。
（三）
爱美丽的门是她自己几经挣扎后打开的。那么，663的门又是怎么打开的。答:阿菲打开的。——他一直拒绝接收的分手信里放着钥匙，不是吗？
①阿菲
看过《重庆森林》的人，没有会讨厌王菲的。因为她饰演的阿菲太美好了！
所有人都在回避的尴尬，她不懂。
自由自在。
强行偶遇的小心机。
不加修饰的妒忌。
就是这样的人，才可以毫无顾忌地闯入别人家中，毫不费力就撞开别人的心门。阿菲是这个故事中唯一一个有名字的人，633是警队的编号，空姐、舅舅这样的指代就更是敷衍了。她简单直接，毫不掩饰地去表达自己；十分‘清晰’的一个人，与其他的所有都不一样。
②663的爱情故事
663的女朋友是空姐，高挑又漂亮，很难得。他很喜欢他女朋友:每个夜晚都去给她买宵夜；分手后，他很伤心，寂寞无处宣泄，跟毛巾说话、对肥皂喃喃、……小心熨平女友不小心留下的衬衫。但他又好像不喜欢她女友:他不知道她不喜欢吃厨师沙拉、说阿菲不小心留下的《califorina dreaming》是她女朋友喜欢的……——那他是喜欢还不喜欢？
这个镜头很有意思。
663喜欢空姐，但不喜欢他女朋友。有什么不同？他女友就是空姐！空姐是一种职业，是人作为个体在社会中立足的一个点，不是人的本身，不是你或我，它是大宇宙里的事物。而633就是一个迷失在大宇宙里的人。
大宇宙里有这样的风向:
空中小姐，漂亮又高挑，值得向往与拥有。于是，663去勾引空姐，去作为自己的女友。
他是很开心有个空姐女朋友的，不是因为她有多好，是因为她是空姐，因为这意味着他达到了大宇宙里一个高指标，所以有夜夜的宵夜。同理，大宇宙中（无限多的小说、电影、电视剧）说:分手要伤心。
于是，663伤心。他和毛巾自语，跟肥皂喃喃，与家中大小毛绒娃娃说话……——这些东西（更多的东西）渐渐被阿菲偷偷换去，但他的不舍与思念不减。663不是伤心（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他只是模仿。
电影的后面，663离开加州后，路过7-11，进去买饮料，遇到前女友，客套了几句。
663身上的衣服是阿菲偷偷放到他家的那件。这此之前，在周嘉玲是一直穿着空姐制服，而663出了家门，穿的都是警察的制服。制服又不是大宇宙里的东西？两人的爱情也只是相互配合。
③完美的浪漫喜剧
阿菲会喜欢663不难明白吧？无聊的夜晚，只剩下音乐可以放肆，有个警警来买宵夜。
帅气、健谈的人。
恰到好处的挑逗，是有记忆点的。哦！然后，发觉他几乎每个晚上都来，帮做空姐的女朋友买宵夜——细心温柔的人？
但是要663爱上阿菲就不容易了。因为他不是她，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要什么。新的金鱼、床铺、换了包装的罐头……人都来到门口了，他都察觉不到问题的所在。（阿菲的举止是实际生活中暗恋者的行为夸张而密集的呈现。那个房子也可以说是象征性的。她改变的是663的生活，外在的和内心的。）
终于，那张唱片终于让663发现了阿菲的用心。于是，他去快餐店找阿菲，约她出去。
这件衣服可以说是663内在感情外在的表达。由这一刻开始，慢慢地，他挣脱了束缚与假想……当他找到了自己，正真感受到自己的感情的时候，找到爱情就不是问题了。
④细节
认真去感受的话，会发现重遇的那一年，663的状态跟一年前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愉悦洋溢在眼角眉梢，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光彩与精神无法遮掩。相比之下，穿着警服时的他无论在什么的情绪中都显得很呆板。影帝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四）
《天使爱美丽》有点像一颗药，外面有层糖衣，里面苦；治愈那些害怕在大宇宙中受到伤害的人，教他们相信希望，勇敢去爱。
爱美丽是一个 值得成为的自己：即使被无情地伤害过，也积极面对人生；即使不安与惶恐，也慢慢前进；努力打破成长的瓶颈，努力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
而663——他不可以单独地说，他的改变是因为阿菲。是阿菲误打误撞地让他意识到真实自我的存在，停止随波逐流的麻木。其中的因由结果，或只有“缘分”可以解释。这是 值得向往的爱情，在双方不谦让退却的情况下，顺由性格的碰撞，自然、不自觉地完成自我的升华。
《重庆森林》整部电影说了很多。但若要为阿菲和663的故事下定义，其实不难，那是一部完美的浪漫喜剧。无论日后是分开或天长地久，它的美好在心血来潮的那个下午、纸飞机飞出窗口的那一天，已盛然绽放。
（五）
真实的生活不是电影，不能被解构与分析。于你我来说，界限更多的时候不能被看清。所以，做多一些尝试吧！或许在无意中，能打破自己呢。而被颠覆的感觉，应该会很好吧。
最后，引用电影《王尔德》中的一句台词作为这篇文章的结束。它是爱美丽与633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而我很想去说的话。
I feel like a city
that's been undersiege for 20 years.
(我——好像是一座被锁了二十年的城市)
Suddenly the gates are thrown open.
（突然一天，城门被撞开！）
And the citizens come pouring out.
(人们奔跑而出）
To breath the air
and walk the fields
and pluck the wildflower.
(呼吸空气、漫步原野、采摘野花)
I feel relieved.
（——觉得如释重负！）
文字 / 伍婉怡
图片 / 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