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盒子里的历史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29
“我们到了!”
又过了几个岔口之后,蒋华夫人停了下来,挨个引燃岩壁上的煤油灯。陈予玲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一个开阔的地下空间在狭长拥簇的根系末端展开,中间环抱着很大的灵壑浆池子。这个黑暗里巨大的空洞由粗壮的根茎撑开,就像岩土中自然而成的气泡。每个根茎上面都嵌满了精美的石雕匣子,像存放珍宝的盒子。
“这是?”
“这是一个宝库呀!这些盒子里放着书和图画,忘界的法术和历史,都在里面。”蒋华夫人一副敬仰的表情。
“谁建造的?”
“我只是一介凡人,能有幸接触这些神作,已是三生有幸,又岂敢去追问是何人所造?我的师傅是隐诺者,我只知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由他们打理。这儿只是图书馆,远处还有修行室,实验室,起居室,兽血库,以及无数个叫不出名字的小空间。”蒋华夫人趟过正中间的灵壑池,费力攀上正中的那根树茎,取下最顶端一个盒子:“忘界的秘密,我就是从这里知道的。”
陈予玲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盒子,里面是一篇粗糙的文字,配以生动的简画,讲述了忘界人的来历。世界上本来没有所谓的忘界和忘界人。我们的祖先也没有分别,都是与饥寒战斗,在生存的压迫下不断进步的普通人。我们采集鲜果,狩猎肥兽,酿制美酒,同时开始认识自然,发掘自我。那时的人就已号称万物之首,但这万物之首却依然局限于对春夏秋冬的感悟和水火木石的应用。对于天道的力量,自然的汇通,人的通晓与应用仅仅比动物好一点点,甚至还不如某些动物。
也许是人类过于自大无知,才有一种神秘的力量降下,试图创造别样的机缘。后来忘界人管这种神秘的力量叫忘神,忘神是自然,是天地宇宙,也是规律原理,它唯独不是实体的神形。
“人,不过是忘神为了解自己而创造的生灵。”
上赫然写着这悟自神谕的句子。
在一万年前的冬日,高原雪山上已大雪封境。常年生活在雪山上的人类族群打通了雪山内的洞穴,形成连片的群落,他们在内部建造房屋,储存食物,建立起繁盛而不为人知的冰山洞穴王国。那时候,大半个世界都在风雪和严寒的拷打下。高原雪山的冰封期往往持续大半年。冰山洞穴王国里的人类缺乏柴火,食物单一,在生存的边缘挣扎。
但高贵富裕的贵族们,不仅能吃饱喝足,还希望有多样的物资来享用。他们住在冰山洞穴的最上层,常常裹着裘袍,在冰雪垒就的穹顶下赌博玩乐。可惜冰封期,赌注往往比平时还要无聊,不是冻干大豆就是人手人脚。大豆和人,是贵族们手上最多的东西,就像今天家家都有的米面和猪肉。而温暖的木材,彩绘的土碗,珍禽走兽,才是贵族们追求的奢侈品。人们往往都是这样,向上死盯着难以触摸的无用之欲。他们总是愿意花更多的价钱在这些东西上面,冰封期的奢侈品更是被炒到几十倍的价格。
所以在冰天雪地,户外严寒一夜就会夺取人性命的恶劣天气里,依然有冒死的底层族群。他们在勇者的带领下,来往于雪境与暖带之间,运输大量取火的木材并交换各种新鲜的物资。他们去往哪里都是拖家带口,如果遇到合适的地方就会留下不走,尽管那可能性很小,到处都是地狱。
这些人给自己起了好听的名号叫雪洞使者,其实他们上头的贵族,戏谑他们为雪洞死者。因为这些人随时会死在外面的雪暴里。他们不过是在拿命换钱而已,但他们不这样拿命换钱,也会因为穷困,饿死在雪洞里。不管怎样,他们都将是死者。
某一日,万里无云,一队雪洞使者拖着沉重的木料,在茫茫雪原上艰难行进,这次除了木料,他们还带了很多漂亮的手艺活儿,拉了十几个雪橇,往雪洞的方向回去。他们可能大赚一笔。而且他们运气还算不赖,一路上没有遇到雪暴。但是天气转暖,这是冰封期的最后几天,也许冰封期其实已经结束了,因为冰河被暖流驾着,像苏醒的毒蛇,开始胡乱的蹿舞。
“族长,冰河移动,我们出来时的路线改变了太多。要躲过新的冰窟和暗流,恐怕要比预计的时间长得多。”
“食物还够吗?”族长皱起眉头望着前方未知的路途,又望望身后已被冻裂了唇眼的妻子,他当然知道食物几乎不够了,所以没等那人回答,他干脆说:“还是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这队饥饿的雪洞使者正坐在冰原上晒太阳,储备精力和能量。可是高原的气候本就多变,白日晃晃的晴午,突然间阴云密布。族人们以为会来一场暴风雪,撑起趴地的羊皮棚子准备躲避。他们没有住嘴的咒骂,眼看这十几个雪橇的货物就要达到雪洞王国,食物没了,来路变了,都比不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更让人沮丧。
族长的妻子妇旦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她唇眼冻裂了,被凝成冰的口子,连血都流不出来,却越撕越大。而且她怀孕了,脾气变得有点焦躁,听不得这些没用的唠叨。对她来说,神已经很眷顾他们了,给了他们一个多月的暖阳,还保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健康安稳。
神确实眷顾她。即将来临的并不是一场风暴,而是一场罕见的天火。
雷电互击,花火开始在雪山之巅欢愉的跳跃。天和地像变成了两个怒气冲冲的恶人在打架,一人扬着闪电的鞭子举着惊雷的剑,一人抡起狂风的铁锤旋起尘雪的刀。他们之间聚集的能量越来越强渐强,将白皑皑的雪原劈裂如白昼交替。细碎的天火被逼的随雷电而下,像狂蜂浪蝶哄散乱撞。有些埋没于白雪,有些乘风四窜。
雪洞人刚刚支起的羊皮帐篷被天火所引燃。几十个着火帐篷栓结在一起,在风的鼓动下燃成火海。一大半无辜的族人被烧死在里面。
“快从帐篷下出来!”
族长嘶哑的大喊,呼唤族人从干燥的帐篷下逃出来。可是天火越来越大,越降越多。空无一物的荒原让他们无处可藏。雪洞人从没见过如此景象。不过他们雪橇上的木材正好是略带湿气的庞大树干,有些巨大的树洞可以藏身。惊慌失措的族长护住自己的妻子,将她送进一个巨大的树洞。族人们见状也纷纷逃进有洞的树干中躲藏。
而正是此时,一个千载难逢的机缘在这里造就。天空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惊烈雷劈下,伴随熊熊大火的千万条电闪一展而下,将天空与雪原连成一片耀眼的光界。火与冰的争斗,天与地的交合,在那光界闪现的瞬间,奇迹的力量孕育出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它是另一个世界,或许它是这场天雷所造就的,或许它早就存在那里,这场天雷只是打通了它的入口,没有人知道。总之雷电褪去,天火熄灭之后,雪山之下,冰原之上只出现了一小片绿茵茵的树林,像镶嵌在羊脂白玉上的一抹翠璧,是那个世界的入口。
那些躲藏在树木中的雪洞人没有在这场浩劫天灾中丧生,幸运的活了下来。他们躲藏的那些树,都或多或少被雷劈成了炭黑色。只有妇旦躲藏的那棵树,被雷劈的四分五裂,焦炭生烟。他们都以为妇旦死定了,但她一身黢黑的从树洞里爬了出来。她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烧烤味儿,像只刚被烤熟的兔子,然而她毫发无损。
这个世界上,唯有五行不缺的事物,能在阴阳逆冲的动荡中保全其身。其中有一种东西叫“火劈木”,本为木、长于土、发于水、亡于金、毁于火。以雷火劈木,可以造就这世间少有的五行不缺的事物,“火劈木”。在天地恶斗纠缠之时,这批雪洞使者正好隐藏于火劈木中,不仅保全了他们自身,还获得了通感阴阳万物的敏锐识觉。
当这群幸运儿在饥饿、寒冷与惊吓中苏醒过来时,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已具备的潜力,只是战战兢兢的走进那片树林企图温饱。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入口,温润的天地和葱绿的山水慢慢展现在他们面前。那里面有神的暗示,有独特的动植物,有四季共存的天象,但是没有人类。等这队雪洞使者跨进去,他们渐渐成了那里的主人,他们说那是被人遗忘的世界,所以取名叫忘界,管自己叫忘界人。
妇旦是个最独特的忘界人,因为她本身就是五行不缺之体,在这逆冲中获得了最全的自然之力。由于她发现并参悟神谕,得以传授族人法术,才让忘界人意识到,自身已经具备了与普通人所不同的识觉潜力。妇旦80而终,后来被忘界人奉为忘界之宗,称为圣母。由她的直系血脉扩展出的部族,成为了忘界最古老最尊贵的圣母族。其他忘界人也在忘界中生活繁衍,划分领地,他们通过不同的方式与万物融通,驯服奇兽,调练花木,勾勒砂石,修习出千奇百怪的法术,形成了不同血脉的部族。
陈予玲翻看着这有趣的故事书,又抬头望望挂满根茎的石头盒子,感到一个庞大神奇的世界正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她觉得惊心动魄,可是手心冒汗,因为越是精彩的来回越是崎岖艰险,看别人的故事有趣,如果是自己呢?如果自己真是冰崖族的普多公主呢?陈予玲知道危机和挑战将向她袭来,而自己很可能像只洋娃娃被他人玩弄鼓掌而素手无策。
陈予玲猜测,这石盒子里的东西蒋华夫人一定已经翻看过无数次了,但她仍然歪着脑袋在陈予玲身旁探着身子瞟阅,一脸敬仰不已。
陈予玲啪一声关上盒子,吓得蒋华夫人一颤,像刚从一场迷梦里惊醒。陈予玲心想,这个女人疯疯癫癫,情绪也相当晃荡,不好对付。她轻轻拍了拍蒋华的肩头说。
“蒋华夫人,您说您是一介凡人,不是忘界人吗?”
蒋华点点头说:“可惜,我并不是忘界人。不过有幸受益于这些法术,已是神赐的福祉了。”
“你会些什么法术?”
蒋华又摇摇头:“我什么法术都不会,我是普通人呀,普通人修不了上法,还可能面毁身残,我爱美,才不愿意呢。再说隐诺者也不可能把法术传授给像我这样资质的人,只不过教我服食灵壑豆来保持青春容貌。”她说着,就用指尖在自己细嫩的脸上来回抚摸,一副满足的样子。
“隐诺者是谁?是你们的神子乔叶翕吗?”
“我呸!”一听到这句话,蒋华夫人忽然朝地上淬了口唾沫,咬牙切齿的说:“他配做隐诺者吗?他是个恶魔!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报我一家的血海深仇。可惜我是普通之躯,而他永生不灭。我怎么报的了仇呢?”
忽然她转头看着陈予玲:“你,你也是永生不灭的。只有你,能杀了他。”
陈予玲没想到蒋华会这么恨乔叶翕,跟村里其他人的态度明显不同,而她在村子里甚至是丈夫村长面前却从来不露声色。
陈予玲咕哝着答道:“我跟他无怨无仇……”
“哈哈哈……”蒋华又突然狂笑起来,语气里又是嘲笑又是恐吓,巴不得立马把陈予玲打成一把利剑,朝乔叶翕砍去:“他无数次害你毁身历难,等你找回了自己,你就知道是何怨何愁了!你不杀他,他便害你。”
陈予玲不想再跟这疯女人耗在阴森可怕的地洞里,于是她转了转眼珠子,顺着她说:“你带我从这里出去之后,我会考虑帮你报仇。”
“真的?”蒋华立马恢复了冷静:“那需得把这些法术书好好研习。你放心,乔叶翕不知道这地下另有空间,他找不到这儿,你可安心学习。”
说完,她一转身闪进了身旁的岔路口,动作迅速,让陈予玲防不胜防。这下坏了,陈予玲赶紧追过去,却是七绕八拐的道路,早不见她踪影。陈予玲感觉自己被孤零零丢弃在了一个无底洞里,永远也爬不出去的无底洞,没有阳光和声响,可怜的煤油灯在洞壁上摇晃,阴凉的气息像幽灵朝她围过来。让人耳边不住回响起村名的警告,食人的恶魔在树下。
她狠狠拍拍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轻信一个疯子,真是笨死了!”
她努力把身边的恐惧都压制住,看着满洞的石盒子,心想坐等也无济于事,那就不如找找,修建这地下迷宫的人,说不定也把走出这地下迷宫的地图藏在了其中的某个盒子里。即使找不到,或许学他一两招法术,能忽悠蒋华夫人把自己带出去。
她跳上树根翻找。这些盒子数量惊人,成千上百,恐怕整个忘界的知识都存放在了这里。但它们放的并没有规律,唯独最中间的那根主干上面,放着的都是关于忘界的历史,由简短的文字配以生动的图画。从一开始的起源,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发展到后期各族的惨烈争斗,一部部活脱脱的小史籍,与普通社会的恩怨纠葛无异。难怪蒋华夫人说她在这里了解到了无数忘界的秘密。
陈予玲全身心投入到那些石盒子上,当专注于一件事物时,注意力就会把你带进自己的心里,不让自己被外界的恐惧所包裹。她从小便是阅读速度超快,记性也出奇的好,没几天就把那些容易理解的忘界历史读完了。欲望促生是非,陈予玲觉得忘界社会人人疯狂,比外面的世俗和人与人之间的恶意还要夸张。但她觉得内心中有东西在鼓噪,鼓噪她扑向疯狂和邪恶的欲望,虽然她现在并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欲望。
陈予玲翻完中央那个树根,又跑到其他根茎上,但那些石盒子里放置的内容就不那么好辩认了,有的是些毫无章法的涂鸦,有的仅是一个词一个字,有的石盒子里空无一物只是散发出不同的味道,有的是奇怪的物品,甚至还有个石盒子里就放了一个风干的包子。对于这些艰深难懂的胡乱涂鸦和奇奇怪怪的物品,陈予玲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或者只有会法术的忘界人才搞得懂这些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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