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从东来,道出清湘,八桂之间,每见壁间题字,以其枝叶,占其本根,以为是必磊落人也.问姓名于士大夫,与足下一游归者皆曰:"是少年而老气有余者也."如是已逾年,恨未识足下面耳.
今者乃蒙赐教,称述古今,而归重不肖.又以平生得意之文章,倾倒廪,见畀而不吝.秋日楼台,万事不到胸次,吹以木末之风,照以海滨之月,而咏歌 *** 足下之句,实有以激衰而增高明也.幸甚.
庭坚少孤,窘于衣食,又有弟妹婚嫁之责.虽蚤知从先生长者学问,而偏亲白发,不得已而从仕.故少之日,得学之功十五,而从仕之日,得学之功十三.所以衰不进,至今落诸公之后也.
窃观足下天资超迈,上有亲以为之依归,旁有兄弟以为之助,春秋未三十,耳目聪明,若刻意于德义经术,所至当不止此耳.非敢谓足下今日所有,不足以豪于众贤之间;但为未及古人,故为足下惜此日力耳.
天难于生才,而才者须学问琢磨,以就晚成之器;其不能者,则不得归怨于天也.世实须才,而才者未必用,君子未尝以世不用而废学问;其自废惰欤,则不得归怨于世也.
凡为足下道者,皆在中朝时闻天下长者之言也,足下以为然,当继此有进于左右.秋热虽未艾,伏惟侍奉之庆.龙水风土比湖南更热,老人多病眩,奉书草草.唯为亲为己自重
六月二十六日,韩愈禀告。
李翊足下:你的来信文辞很好,而且请教问题的态度多么谦虚恭敬。能象这样,谁不想把那道理告诉你呢?道德的归真为期不会久了,何况它的外在形式(文章)呢?不过我只是所谓“望见了孔子的门户和围墙但尚未登入堂室”的人,哪里能够知道是对还是错呢?虽然如此,还是不可不同你谈谈这方面的道理。
你所说的“立言”这句话,是对的;你写的文章以及希望达到的目的,非常符合而且相接近。然而不知道你的志向,是祈求自己的文章超过别人而被人所取呢?还是希望达到“古之立言者”的境界呢?祈求自己的文章超过别人而被人取用,那你本来就超过了别人而且可以被人取用了!如果期望达到“古之立言者”的境界,那就不能指望它很快成功,不能被世俗的势利所诱惑,应该培育果树的根茎来等待它结果,多添灯油来盼望灯光明亮。
根系发达的果树,果实才会顺利成熟,油脂多而好的油灯,火光才明亮。具有仁义之道的人,他的言语和和顺顺。
不过又有感到为难之处。我所写的文章,自己也不知道它达到没有达到“古之立言者”的境界;虽然如此,学习“古之立言者”已经二十多年了。
起初,不是夏、商、周三代和两汉的书我不敢看,不是圣人的思想我不敢铭记于心。坐着时仿佛忘记了什么,行走时仿佛丢失了什么,有时样子庄重若有所思,有时模糊不清迷迷惑惑。
当自己把心中的思想表达出来的时候,力求革除陈词滥调,戛戛然困难极了!文章被人看,我不在乎别人的非难讥笑。象这样过了不少年头,还是不改变自己的治学方法和处世态度。
然后才能识别古书中是否与“圣人之志'相合以及虽然正确但尚未达到最高境界之处,直至清清楚楚地白黑分明了,并力求扬弃那些错误的和虽正确但不完善的东西,才慢慢地有所收获。 当自己把心中的思想写出来的时候,文思敏捷泉涌而来,这时文章被人看,别人讥笑它我就高兴,别人称誉它我就担忧,这是因为自己的文章中还保留了世人的见解。
象这样又过了不少年头,然后文思才宽广奔放,象水势汹涌的波涛一样。我又怕文思不纯正,便象阻挡水一样,不让文思过于汹涌,冷静地反复地推敲,觉得它完全纯正了,再放手去写。
即使这样,还是不可不修养正道,使自己沿着仁义的道路,漫游在儒家经典的源流中,不迷失方向,不断绝源泉,这样度过我的一生就满足了。 思想修养好比是水;文辞好比是浮在水面上的东西。
水大的话,大大小小的浮物都能浮起。思想修养和文辞的关系仍然是如此。
思想修养深,那长长短短的语句与抑扬顿挫的声调都能运用自如。即使如此,哪里敢自己认为接近成功了呢?即使接近于成功,那被人用时又有什么可取的呢?即使这样,等待接别人采用的,难道不就象器物—样了吗?用与不用都取决于别人。
有修养的人就不是这样,他们使自己的思想不离开道,使自己的行动符合方圆,被用时就把自己的道德学问施行开来,不被用时就传授给自己的弟子,写进文章里而留传下去,让后代效法。象这样做,到底值得快乐吗?还是不值得快乐呢? 现在有志于恢复仁义之道的人很少了,有志于仁义之道的人一定会被今人所遗弃。
我的确为“志乎古”的人而感到高兴,同时也为“遗乎今”的事而感到悲愤。我屡次称赞那些有志于仁义之道的人,只是要以此勉励他们,并不敢褒奖那些该褒奖的人,批评那些该批评的人。
向我求教的人可多了,考虑到你说的不是有志于名利,姑且为你讲了这番话。韩愈禀告。
是这篇吗?。
1.①德高望重的人②对的
2.求学好问与钻研磨炼
3.大器晚成
4.那些自暴自弃与懒惰(的人)。
5.④关键词是“有近于左右”。注意这是一个状语后置的句子。
[文言知识]
说“就”。“就”在文言中多作动词用。上文“以就晚成之器”中的“就”,解释为“成”或“成为”。“就学”、“就业”、“就职”中的“就”,均作动词用,意为“走进学校”、“踏上工作岗位”、“走上职务岗位”等。成语“就地取材”,意为靠近当地获得原材料。“事不就”,即事不成。
【译文】
天才不是天生的,但才子是需要仔细思考,潜心钻研,以成就相对较晚的大器不能成材的,不能去怨恨上天.现实世界需要人才,但是人才未必被任用,可君子不曾因为不被任用就荒废学问;那些自己荒废的人,就不能归咎于现实世界了.凡是能够被你称道的人,都是那些在中朝的时候有机会听到了那些年长的有学识与德行的官员的言论的人,你如果也觉得是这样的话,应该借这次机会把他们调到你的身边去帮助你。
应该不要自负,不要怨天尤人;勤奋学习,超越前人。
答李几仲书
昨从东来,道出清湘,八桂之间,每见壁间题字,以其枝叶,占其本根,以为是必磊落人也.问姓名于士大夫,与足下一游归者皆曰:"是少年而老气有余者也."如是已逾年,恨未识足下面耳.
今者乃蒙赐教,称述古今,而归重不肖.又以平生得意之文章,倾倒廪,见畀而不吝.秋日楼台,万事不到胸次,吹以木末之风,照以海滨之月,而咏歌 *** 足下之句,实有以激衰而增高明也.幸甚.古诗人
庭坚少孤,窘于衣食,又有弟妹婚嫁之责.虽蚤知从先生长者学问,而偏亲白发,不得已而从仕.故少之日,得学之功十五,而从仕之日,得学之功十三.所以衰不进,至今落诸公之后也.
窃观足下天资超迈,上有亲以为之依归,旁有兄弟以为之助,春秋未三十,耳目聪明,若刻意于德义经术,所至当不止此耳.非敢谓足下今日所有,不足以豪于众贤之间;但为未及古人,故为足下惜此日力耳.
天难于生才,而才者须学问琢磨,以就晚成之器;其不能者,则不得归怨于天也.世实须才,而才者未必用,君子未尝以世不用而废学问;其自废惰欤,则不得归怨于世也.
凡为足下道者,皆在中朝时闻天下长者之言也,足下以为然,当继此有进于左右.秋热虽未艾,伏惟侍奉之庆.龙水风土比湖南更热,老人多病眩,奉书草草.唯为亲为己自重
译文
以前从东面一路而来,途中经过清湘,八桂之间,常见壁间有您的题字,从您字的枝叶笔画,推测您个人本质,认为写这些字的人一定是光明磊落的人。向士大夫们问写字人的姓名,和您有过一面之缘的都说:“这是个少年然而很老成。”就这样过了一年,很是遗憾没有当面认识您罢了。现在竟然承蒙您的赐教,文章里称颂古今人物,而又推重我这个不才之人,又不吝惜把平生最得意的文章全拿出来给我看。秋天的楼台上,什么事都不想,吹着微风,迎着海滨的月光,这时来吟咏您的诗文,实在可以激发我的衰退而增长我的智慧啊。太幸运了!庭坚我小时候就没有了父亲,吃的穿的都很穷困。又要负责弟弟和妹妹生活和婚嫁。即使知道应该早些向先生长着学习知识,然而母亲老迈,不得已就先做了官。所以年轻的时候,能够在学习上用的功夫不过十分之五,而做了官的时候,能够学习的功夫就有十分之三了。所以我的学问就衰退不进步,至今落后在各位之后了。
我私下看您的天资超强,上有双亲可以依赖,旁边又有兄弟可以帮助,年龄还没有到三十岁,耳聪目明,如果在道德和学问上多下些功夫,所达到的高度不仅仅是这样吧。不是敢说您现在所拥有的成就,不值得在众豪杰众称贤,但还是没有达到古人的高度,所以为您的时光和功力感到惋惜啊。
上天很难生就一个人才,而人才必须经过学问的研究琢磨,来成就晚成之器,那些不能成就的人,就不能归怨上天了。世间真的需要人才,然而人才不一定都被重用,有道德的人不因为世间不用而荒废学问,那些自己颓废懒惰的呢,就怨不得这个世道了。以上和您说的这些话,都是我在朝堂上听那些长者说的,您如果认为是对的,应当从这以后更有进步。秋天的余热很没有停止,我为您能侍奉长辈而庆幸。龙水的天气比湖南更热,老人多易犯头晕病,草草写这书信,希望您为亲人为自己多保重。
赏析:
《答李几仲书》是一封劝勉后辈的社交信。李几仲是一个小有成就但又很自负的年轻人,他给黄庭坚写信,并附上自己得意的文章,既是求教,也有炫耀之意。要劝勉这样一个有些自傲的年轻人,黄庭坚是花了一番功夫的的:其主要手段就是明褒实贬,劝他不要自负,不要怨天尤人;勉励他要勤奋学习,超越前人。文章措辞得体,语气委婉。
轼顿首再拜。
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仿佛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独可阔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绝,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
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 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 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
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
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
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己,何足为损益。
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屡,放浪山水问,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
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 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
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
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荆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
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岁行尽,寒苦。惟万万节哀强食。
不次。
答朱载言书
某顿首。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於时,将求知者。问谁可,则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德备具,犹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虽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陈其所闻。
盖行己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宏,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於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贤不肖分矣,此闻之於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浩乎若江海,高乎若邱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也;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故义深则意远,意远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淮、济、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於腹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也。
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奇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苟通而已;其溺於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於时者,则曰文章不当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爱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於理,言不信不在於教劝,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表》、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於工而已,不知其词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此非对也。又曰:「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柔桑,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人。」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聃、列御寇、庄周、?冠、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子、吴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乘、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於一时,而不泯灭於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享,犹犬羊之?享。」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也。
吾所以不协於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於《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於门人则名之,於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於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於郑兄事子产,於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於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德、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德与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也。」窃惧足下不思,乃陷於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某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