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01
现在是凌晨4：12，我和朋友们喝完酒就各自摇摇晃晃的挥手道别，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2月的晚风还有着能够刺痛皮肤和大脑神经的魔力，我不禁缩了缩脖子将大衣又捂紧了些，抬头呵出一团雾气，在路上的灯火辉映之下一切变得不真实。
我走到路边坐下，从大衣口袋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一盒南京，想点燃一支烟却浑身上下都摸不到一个打火机，然后猛得想起来吃饭的时候落在酒桌上，这么一想就懊悔到酒劲儿醒了一半。我仰着头望着街边的一排排路灯，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将一支烟递到嘴边，心里还在想着如果电能可以转化为电光火石就好了。可这应该算是人类文明的进步还是科技的退步呢。
突然一只握着打火机的手晃到我眼前，一团希望的火苗点燃了烟草的希望。我承认，令我惊讶的不是这雪中送炭的感人事迹，也不是这只救人于水火的纤细白手，而是她手腕上乃至延伸至手背上的一团黑色纹身。
酒精的作用令我本就大条的神经延迟了大约半分钟，直到她坐到我旁边的位置利落的打开一瓶罐啤。我本只是想和她说声谢谢，谢谢她看出我的困窘并解救了我，但刚想开口就迎来了她的对视，并且十分窘迫的是我正好在此时对着她的脸吐了一口烟圈。我连忙解释并表达了歉意和感谢。
她水盈盈的眼睛里并无丝毫波澜，仿佛真的是一潭死水，她竟然只是表情淡然轻松的表示没关系，然后抬头吞了一口酒。可见，她在此前喝的并不比我少。我见她这番模样，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大半――不是感情就是工作。
她的眼睛极为好看，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今晚的这种情景之下，我一定认为这是个善良明媚的女子。可显然不是的。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之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干净利落的短发刚刚略过耳垂遮住脸庞的轮廓，一件宽松的黑色大衣之下只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她歪歪扭扭的坐着却看起来十分恣意，宽松的牛仔裤就褶皱着铺在地上。
许是发觉了我在打量她，偏过头来看着我狡黠一笑。她笑起来也好看，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还能看见一颗虎牙。我顿时觉得有些冒犯，不好意思的想主动找点话题。
谁知道她很快将头转过去，说：“大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我怔了怔，“刚和几个哥们聚完，在这醒醒酒再回去。”
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继续吞了口酒。然后又是一阵寂静。
“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没回家。”我扔掉手里的烟蒂问道。
没料到她只是继续大口大口的吞掉手里的酒，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仿佛根本没听见。
我有点心虚，“有心事啊。”
她将手里的空罐轻轻放在脚边，又继续开了一罐，只是轻轻呡了一口之后就抬着头看着路对面，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眯着眼睛依然看着路对面，声音飘渺，仿佛并不是在和我说话。
“有个8岁的小女孩总是受到男生的欺负，他们会故意扯她头发，拽她衣服，看她生气，然后嘲笑。”
“校园暴力？”
“不。不是，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小男孩喜欢欺负小女孩的把戏。”
“哦，那这也算小孩子表示喜欢的方法吧”
“可能吧，但这个小女孩不会这么想。不过这个小女孩遇到了一个小她一岁的妹妹，这个小妹妹会帮她赶走这群小男孩，会保护她不受欺负。因为小妹妹的妈妈是幼儿园里的老师，所以孩子们会怕她，但也是因为有一个老师作为妈妈，小妹妹要求小女孩必须只能和她玩，不然就会告诉她妈妈，还会孤立小女孩。”
“霍，小小年纪就会谈判了。一定答应了这个要求对吧。”
她吞了一大口酒，依旧目视着前方。“小女孩害怕被告状，就只能妥协，但她一点也不开心。”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吧，这个小女孩一定会想办法摆脱的吧。”
她喝了一口酒，突然转过头来看我一眼，“并没有，小女孩只是觉得她快上小学了，小妹妹就快不能威胁她了。”
我叹了口气。她将打火机掏出来递给我，我顺势点燃一支烟。
“后来，小妹妹以她的‘势力’又去要求一个小男孩必须和她玩。那个小男孩并不愿意答应，再后来小妹妹要求小女孩去说服小男孩。”
“然后男生就答应了？”我并没有多少意外，因为按照国产电视剧的发展，这就是男女主角的青梅竹马设定。
“小男孩总是穿着带背带的裤子，后背总是挺得很直，背带裤里配上衬衫的时候像民国片里的小少爷。笑起来的时候，脸颊圆圆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说话从来都很平和，不会大呼小叫，也不会像其他年纪相仿的男生一样去欺负女生们。”
她边喝酒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我虽然快三十岁了，但也十分期待着后面的故事，抬头吐出一口烟圈，开始努力回忆我小时候“欺负”过的女生。
“后来小男孩觉得小妹妹的要求又多又过分，他不想和她们玩了。但是小妹妹不高兴了，继续搬出自己的妈妈，不过小男孩却并不为所动，底气十足的说，你去告状吧，我不害怕。说完迎着夕阳朝着教学楼走去。小妹妹顿时气势全无，只能自己生气。小女孩站在小妹妹旁边看着走远的小男孩，夕阳的光芒洒在男孩的轮廓周围，星光点点。”
“小小年纪里的英雄横空出世了吧”我带着有些看戏的口气，轻笑了一声。她并没有看我，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
“再后来，小男孩和小女孩一起上了小学，小妹妹还在幼儿园。”
“精彩的故事要开始了。”我深深吸了口烟。
“小女孩转学了。”
我本是略有得意，可是听到这句却大惊失色，差点被烟呛到。“什么？！”
“四年之后，女生转学回来了。”
我镇定了一下，吸了口烟压压惊。她似乎并不意外我的这份吃惊。继续淡然平静的说：“他一点都没变，后背依旧很挺直，只是不再穿背带裤了，留着个西瓜头，笑起来依然很好看。”
“一见如故？”
“没有。突然有一天他来找她，对她说他的一个朋友喜欢她。”
“哇，单相思啊！够狗血。”我吸了口烟，笑到。果然不输国产剧。
她忽然不说话了，只是不停的大口吞着酒。眼睛望着路对面的某处远方，似乎在整理思绪。
许久，她将脸颊旁的短发别至耳后。
“他在那之后常常借口他朋友想见女生，来找她。她就见他。然后一起走走停停，走遍家附近的所有广场和娱乐设施，他被约着打篮球，她就在旁边找个地方坐着看他。他每次投篮之后就回过头满意又得意的看她一眼。他们一起逗狼狗，偷石榴，打雪仗。”
我听得愣了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朋友开始讨厌女生，因为认为女生喜欢他，而他却一直认为女生喜欢他朋友。”
“霍，狗血剧情升级。那怎么不说明白呀。”我听的饶有兴趣。
“后来，他写信问女生，喜欢谁。女生说，更喜欢他。那是女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女生被邀请参加了他表弟的生日派对，第一次认识了他的朋友、表弟和表姐。第一次有人晚上送她回家，对她说，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神。再后来，他每天放学绕个远路陪她回家。”
我捻灭了烟蒂，追问道：“那他朋友就真的不喜欢女生了？后来呢？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我，一定有转折。
“他朋友还喜欢女生，但是更讨厌女生。所以就有一部分人站在他朋友的立场上指责女生，也有喜欢他俩的几个人视女生为“眼中钉”。女生在他的宠溺下肆无忌惮，经常动手打他，他也从无怨言，即使受伤也不还手，只是暗自生一会儿闷气。有人有天开玩笑对他说，他不敢打她。他说，怎么可能。就顺手轻轻拍了她一掌。不疼。可是女生生气了。她已经被男生宠坏了。”
“然后就分手了？”我轻轻地试探了一句。
“分手就太严重了，他们从没有在一起过。只是在那之后女生总是对他视而不见，再也不和他说话了。”她将散下来的头发别至耳后，轻轻的哼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她捡起脚边的一罐啤酒递给我，这次，我看清了她手腕上的纹身。手腕上的一串英文字母，手背上是一个小小的黑色团龙。
我接过啤酒，她发觉我的视线，收回了手，笑笑说：“之前不小心被烟烫了个疤。”
我了然。
“那后来，就再也没有交集了吗？”
“后来，学校纪律整改，女生必须把头发扎起来，男生必须把头发剪到很短。于是他剪了板寸。没几天，学校组织拍毕业照。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和她站在一起，就像他想进借口也没能说服班主任让他和她成为同桌一样。再过几天，就小学毕业了，她依然不和他说话。”
“那他朋友呢？现在机会来了呀”我变的兴奋。
“他朋友送了女生一条手链，她没收。初一她和他朋友想约着见一面，把一切说开。然后她就收到了两个棒棒糖。”
“谁送的？他朋友？”
“他送的。他当年写的情书就是托别人来送给女生的，这次也是托女生的前桌送的，就连那年几个月前女生生日的时候，都是他让他表姐以自己的名义送了女生一条项链。”
“这也太怂了。”我笑道。
“是啊，太怂了。因为他知道他亲自送，女生就不会收。”她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那....女生理他了吗？”
“先生说的那句喜欢，怕是不作数了吧。”
“女生把糖还给了他。女生觉得，他这个时候是不怀好意的在干扰她，而且正好前几天放学女生在校门口买了两个棒棒糖，吃了一个之后牙疼了好几天。”
“霍，造化弄人。哎？他是不是因为看到女生买糖才送糖的？就是没想到女生牙不好。哈哈哈哈。”我感叹，这也太巧了。
她轻轻笑了笑，不停的喝酒，路灯下的侧脸瘦削，长长的睫毛低垂。“几个月之后，男生搬了家，去了体校。没和她告别。”
“哇，这是放弃了。那女生呢？难过吗？”
“女生难过，甚至赌气。然后开始频繁且迅速的换着对象。”
“啊？这是自暴自弃了呀！那他朋友呢？”
“喜欢别人了。他朋友先是和一个喜欢他的女生不清不楚之后，和女生以前的一个朋友互相喜欢，在一起了。”
“啊，这是一场空啊”我语气里透着遗憾。不知不觉手里的啤酒就空了。
“女生玩了一年，身边的人换来换去，没有一个真心，她也没有，渐渐觉得没了意思，就封闭了自己。不再恋爱了。女生初三那年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在网上看到了附近可能认识的人。”
我刚失望的心情突然觉得有转机。“然后就重逢了吧。”
“没有。”她放下手里的空酒罐，语气尽是落寞，视线收回到自己手上的纹身，用另一只手摩挲着有着纹身的手背。
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懊恼于竟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最后，我只好转移话题，“后来呢？她看见他，但是不会再联系了吗？”
“联系了。第二天，女生生日那天和他聊了聊。”
“他是不是....”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有了喜欢的女朋友。他记得那天就是女生的生日，但他故意尖酸刻薄，偏偏要装作忘记了，最后也是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说。”
“他说，他不恨女生，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女生知道，准备好好重新开始。于是女生有了新的男朋友。”
“哦？各自找到了心爱的人？”
“如果当时就各自安好该多好啊。偏偏没多久他就分手了，因为女朋友劈腿。女生陪他谈心，陪他解闷儿，陪他听歌打游戏。直到一个漫天大雪的夜里，男生问：如果我追你，你会同意吗？”
“女生知道最想听到的话终于等到了。但是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因为，她现在还有一个男朋友。”
“我觉得这个女生会动摇的。毕竟谁都抵挡不了初恋吧。”我点着头笃定的说，像是在挣得谁的赞同。
“第二天，女生和平分手。那天晚上，女生想回复男生一个肯定的答案。但男生一直也没上线，女生忍不住就自己等了他的qq，一会儿却被顶下来。原来是男生的前女友上了他的号，不是他。”
“女人都是敏感动物。”
“所以，他前女友只问了几句话就知道女生很喜欢他。”
“前女友说了什么？”
“前女友说，他受伤了。”
“那女生说什么？”
“女生说，伤到哪里？严重吗？怎么会受伤？”
“哦，是能听出来担忧啊。”
“前女友说，自己是个坏人，知道很对不起他，也知道他的好，但是还是伤害了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他能快乐，能有个人陪着他，好好对他。今天就是想看看他改没改密码，所以登录看看，你要照顾好他啊。”
“看来前女友是个还不错的人啊。”
“女生说好。还答应他的前女友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他。然后，一夜失眠。”
“那晚没能把想法和他说吗？”
“没有，第二天也没等到人。直到第三天，晚上他说，我最近不太好，说话也不好听，你别理我了。女生问男生，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怕是不算数了吧”
“再后来，他说做朋友吧。他们就是朋友。他说他想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兄弟。他们就成了兄弟。一年半之后女生问，如果她喜欢他，他会试着喜欢他吗？男生说，乖，我们是兄弟，你见过哥哥喜欢弟弟的吗？”
“他说他现在不想喜欢任何人，不想受任何束缚。一个周之后，她听别人说他和隔壁的班花在一起了。然后女生删除了联系方式，再也没联系过男生。接下来的两年里，她听说他打架了，是他先寻事。她不信。她听说他受伤了，请假一周回来先来见班花。她看见他和班花一起吃饭，一起回教室，她看见他在800米的跑道终点对班花说加油。”
“其实重新来过多好啊，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确感遗憾，但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没有回头路了。
“他表姐有一点打电话给女生说，他一直存着女生的手机号，一直留着女生送给他的礼物。”
“女生突然联系了他。她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曾经过去的几年里有没有一刻，哪怕一瞬间会觉得，和我在一起也不错？”
我专注地听着，期待着那个类似于“爱过”的回答。“男生说什么？”
“没想过。”
“这两年过后的春天，他剪了板寸。下楼时候女生恰巧遇到他，抬头惊讶于他看向她的目光。女生立即收回目光，然而男生，却停在了女生旁边。直到他身后的兄弟推他问，怎么不走啊。他才晃过神。”
“就是那一年的五一假前，早晨女生吃完早饭转身撞见男生和他的兄弟，男生手里端着刚打好的饭，停在了原地。两个人僵持着站着，直到大约一分钟后，他的兄弟推他，这才打破了僵局。这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许多年后女生再想起来，总会想如果那时候知道是最后一面，会不会好好说一句再见。”
“有些人，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一年之后，女生听他表姐说，他分手了。因为喜欢了别的人，现在，也有了新的女朋友。别人都说他变了心。唯独女生不信。”
她所有的酒都喝完了，仰着头望着路灯发笑。我看着她的侧脸，在昏黄的路灯下变得氤氲，忽然觉得恍惚。
忽然她低下头，埋进胳膊，稀碎的短发遮住脸颊。
有一句话其实是对的，如果当时就各自安好该多好啊。可偏不凑巧，或者说，曾深深刻进过骨髓，融入了血液的感情是每个偏执的人心中一生的羁绊。
女生再一次联系了男生。他变得痞气，可笑起来依然好看，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听说，他又分手了。
她偶尔找他聊天，他偶尔找她帮忙。
“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
“是啊。”
“你那时候怎么会喜欢我啊”
“那时候小，不懂事。”
“如果晚点遇见，不知道我们会成为什么。”
“不知道.......”
“朋友吧。”
“.......如果晚一点，可能就不会认识了吧。”
“也是。”
“昨天有个人说我吵架喜欢翻旧账，真的吗？”
“不知道，没和你吵过架。”
“也是哈。”
“乖，早点睡。”
听说，他最近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那最后，他们怎么样了.....”我仍是好奇。
“别太在意，这只是个故事。”她终于抬起头，梳理了一下短发，就慢悠悠地站起来，继续沿着来时候方向向前走。
我忽然站起身，“可是你的故事并没有讲完。”我有点焦急。
她长呼了一口气，笑了。“故事里的人先走了，所以没有后来了。”
她抬起手，头也不回地向我挥手道别。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灯光将我的眼睛晃的模糊，许久我才回过头，向家的方向走着。忽然想起来，她小声说的那句：因为你的侧脸像他。
有些人只适合存放于时光里，在未来漫长的人生隧道里回味怀念，一旦起了贪念，想真正的留在身边，那将是两败俱伤的诅咒。
路边的灯光拖起了长长的尾巴，像一道长长的利刃穿行而过，没有人幸免于难。
希望她别再遇到像极了他的人。希望她在下一个路口就有人给她一个家，而不是换她一个故事。
晚安。
你也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