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低俗斗争 ——重读“那不勒斯四部曲”有感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6
       由于撰写毕业论文开题报告的缘故,我把“那不勒斯四部曲”重读了一遍,这些文字时隔多年依然有震慑人心的力量。这四本小说讲述了两个女人从青春期到老年的友谊,跟随这些文字,我已窥探了两个意大利女人的一生。故事是异域的,但内核却具有普世价值。从埃莱娜的一生看到了这世上许多穷苦学子的一生。我们从不知名的小乡村走出来,一路攻读,获得各种证书、荣誉、毕业证,只是为了提高我们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恰如埃莱娜所说“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穷尽一生,只是为了摆脱庶民身份,实现阶级跨越,但我不是埃莱娜,故事总是能够虚构出激动人心的情节,寒窗学子通过苦读,有所成就,得到上流的青睐,跻身富裕阶级,这些故事里的桥段,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概率小之又小。事实是,贫困人家的学子如莉拉一样,早早辍学,但他们没有莉拉的天分,没能成为谁的天才朋友。她们成为了谁的妻子,谁的母亲,身材走样,为了哺育孩子,在工厂流水线上从早做到晚,她们为了家庭牺牲青春、健康,换来的是充满怨怼的孩子,在夜里下班了相互埋怨的夫妻。

 被置换身份的女性

       在小乡村,与我同岁的女孩大多在初高中便辍学成为了乡镇上的他人的妻子,一年后迅速转换身份,成为了母亲。她们在还没人生规划的年纪便被父母安排着去相亲,或者带着自己在工厂认识的男友回家结婚。她们对自己的认知不像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有着清晰的认知,从一个家庭跳到另一个家庭后,她们过着和父辈如出一辙的生活。她们大多及早适应了身份的转换,堂姐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嫁给了一个网友,对方是其他乡镇的青年,与她一样,文化程度不高,所幸家庭富裕。堂姐和他迅速爱得火热,幼师不读了,回家结婚。和往常一样,我是在高二下了晚自习和妹妹通电话得知的,当时要准备考试,没能回去参加婚礼,妹妹哭着劝她,希望堂姐能接受继续接受教育,无果,终于是成了别人的妻子。时至今日,想起当初问妹妹,对于一个只和我们生活了两年多的亲戚,为何会如此伤心,她只是说觉得堂姐要成为一个眼睛不太好,个子不高,只是家里有钱的男人的妻子,她无法接受,觉得二人十分不般配。结果是,连外人都知道要劝嫁,作为堂姐的父母却兴高采烈地拿着十一万多的彩礼,送走了最后一个女儿。回门的时候,我见着她,我说:“你嫁过去有什么打算,你们会很快生孩子吗?”她笑了,说:“我和他商量着明年再生。”没过几个月,家里人告诉我,她生了个男孩儿,双方父母都很高兴。以前不懂,自认为新时代的女性对身体有掌控权,但社会在进步,人们的观念却一直停留在旧社会,女人嫁过去就是生孩子,不生孩子就说明女方身体有问题,是赔钱货儿。本科寝室长现在也是面临着这种困境,这是一场婚姻陷阱,女性一旦踏入,便成了生育机器,即使是受过大学教育的女性也无法挣脱。彼得罗和埃莱娜的婚姻悲剧就是万千女性的真实写照,我们受过高等教育,野心勃勃步入社会,想要有一番作为,和相爱的男子成婚,成为他的妻子,进入家庭的囚笼。身份一旦转换,身体便不受控制,以为会有相互尊重的婚姻生活,生育自主,相反,家里的长辈会催着生娃,事业陷入停滞,成为了母亲,一生围着孩子转,成为我们做孩子时讨厌的母亲。男性在婚前万般敬重,怀孕时承诺爱你如初,事实是海誓山盟转眼便忘记,他厌恶你日渐浮肿的身体,对那些年轻的少女虎视眈眈,生孩子和抚养孩子只是女性一个人的战争,你期望他能减轻你的负担,他会满脸厌倦,像是妥协,说:“好吧!那我就帮帮你吧!”抚养孩子成了男性对女性的帮扶,他们就像是小说中的尼诺、彼得罗,只有在性交的时候夫妻二人是一体的,你在他们之内,其余时候,女性都在男性之外,你的一切都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生孩子也只是你的义务。何时男性才能清醒地意识到,生孩子和抚养孩子从来都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家庭是夫妻二人共同的,不能用类似于“帮”这样的字来彰显自己伟大的男性身份,似乎自己是女性的救世主,永远无法摆正自己作为丈夫的位置。

充满矛盾的工厂

       现代化工业的发展促进了全国各地工厂的建成。工厂是一个矛盾体,里面有各种不同身份的人,偷渡者、辍学的青年、贫困的夫妻、迷惘的学生,还有趾高气昂的管理者。从小我就知道工厂和工人的概念,六年级还是初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工厂有小时工、各种童工,我的打工体验比身边的同龄人要来得早。小时候在东南沿海一带生活,广东的工厂林立,我的父母是工人,我是工人的孩子,准确点,农民工的孩子,从小我和妹妹就厌恶工厂,我努力读书就是为了不去工厂,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对于工厂,总体上我是厌恶的,我憎恨里面成群的男女,讨厌他们身上散发的各种体味和香水味,讨厌他们肆无忌惮地调笑。

       大二的暑假,我和几个同学去了无锡一家电子厂打暑假工。我们像是标准化生产出来的机器人,每日做着一成不变的工作,我的工作是守着自动化芯片机器,不让机器发生故障,在发生无法自我解决的故障时,为了不耽误生产,要把车间的技术员叫去维修机子。我很幸运,所在的车间工作轻松,有时候可以趁班长不注意和同学一起聊天。不像另一个室友,被分配去了一个管理严格的车间,女班长每日对他们的工作吹毛求疵,下班后还要开会挨训。在工厂工作是十分乏味的,我们每日在公寓门口吃了早餐,排队等着工厂的大巴把我们送到厂里,每日穿着工作服,经过安检进入车间,两班倒,我上过白班,也上过夜班。夜班通常很难熬,我们会偷偷躲开班长,聚在一起聊天。工厂在无锡一个很大的郊区,夜晚,抬头能够看见星星,周围是监控和铁网,就像是一座监狱。科技使得层级化监视变得简易,各处的出口有岗亭,保安轮流值班。工人就像是监狱里的囚犯,定时劳作,定时进食和排泄,我们在长久的规训下,就是一具具驯顺的肉体,没有思想。有一段时间,我怀疑自己要得抑郁了,每日数着回校的时间,想着这只是一次暑假工,不会是我的一生。想起一次学生和妇女的冲突,有个女工在排队等车的时候插了一位女学生的队,通常情况下,如果是我,我只能在心里咒骂,但不巧的是那日的女学生脾气火爆,她们互相对骂,女学生说:“像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打工,做不成暑假工。”“暑假工”一直以来只有学生才能是这样的身份,说起我们是大学生,管理者会出于尊敬,不会安排我们去干脏活儿和累活儿。似乎工人就是比大学生低一等,记得我们的副班长是初中毕业的,有一次某个男管理者让他写一个表格,说到某个字时,他会问:“知道是哪个字吗?会写吗?不会写就问下你们车间的大学生。”我觉得很屈辱,记忆中那不是一个很难写的字,他可能只是想羞辱一下手下的员工。其实,我当时也会在开会的时候带着偏见去听副班长对我们的训导,我觉得从他的口中讲出一些高级的词汇是十分难得的事,这是大学生对工人的误解,认为工人就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说着一些鄙俗的话。然而,现在时代变了,许多大专和本科生毕业也会进入工厂,等攒够了一些钱便重新规划职业生涯。工厂更多的成为了经济拮据的毕业生身份转换的中转站,工厂包吃住,如果是两班倒,工资较高,对于刚毕业的学生而言,生活的成本较低,能够帮助他们尽早从校园过渡到社会。

无处归依

       在阅读“那不勒斯四部曲”原著的同时,我也看了电视剧,剧中印象颇深的一个镜头不是那些充满暴力的画面,而是莱农从比萨高师毕业,父亲带着她回到那不勒斯城区时无所适从的状态,像极了我每年回到村里的情景。家乡每年都在变化,我永远像个局外人,无法融入,无处归依,我用掺杂着普通话的方言和村子里的长辈交谈,他们不知道我是谁的女儿,我要告诉他们我的父亲是谁,他们才会“哦”的一声,恍然大悟,然后询问我的现状。不同于沈从文笔下被美化的湘西古镇,偏僻的江西小村民风剽悍,他们不是善良的村民,他们眼红村子里发家致富的人家,看不起尚未结婚的女大学生,更不用说我这种尚在啃老的女研究生。或许他们会在人前夸奖你读书时用工刻苦,但转头他们就会用恶毒的话数落你家庭的不是,他们固守着传统的观念,无视时代的发展变化,“读书无用论”至今仍甚嚣尘上,这些顽固的老人培养出的孩子永远是庶民,他们的孩子有车有房,在外人眼里的成功人士,只有那些熟知他们的人,才知道房子和车子是贷款卖的,或者是嫁了女儿买的,但他们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于是江西村镇的彩礼便逐年飙升,所以我们都不叫嫁女儿而是卖女儿。他们将女儿视为商品,待价而沽,彩礼用来改善一家的生活水平,或者当作儿子的老婆本,结果是别人家的女儿掏空了自己的家底,然后将自己的女儿卖出,填补这个窟窿,这是一种恶性循环,无法改变的风俗,也是每个落后乡镇青年男女的宿命。

       我从来没有家乡的概念,从小习惯跟着父母漂泊,与我而言,亲人就是我精神上的故乡。我不喜欢从小生活的潮汕地区,同样的重男轻女,也讨厌我真正的故乡,肮脏破旧的乡镇,庸俗落后的乡人。若说有什么是我眷恋的,大概是那里的自然环境和成片的农田,我并非在乡村长大,在那里生活也不过一两年,自从在外求学后更是难得回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和莱农一样,逃离故乡。乡村没有眷恋,城市又何尝能有所归依,一辈子应该都会是异乡人。每次回乡,都像是探望,回家过年就像是回去度假,更多的时候回到家里就不想出门,或者说不敢出门,那些乡人的目光使我害怕,他们口中的流言会让我受伤,我不想听到他们对我的议论,除非必要,一般我不会踏出家门,这也使得好多乡里人并不认识我,只当是某个在外求学的陌生人。所幸我的父母从来不会让我出去社交,他们也讨厌那些喜欢嚼人舌根的妇女。

永远的羁绊

       以前,住在一个货运站的平房里面,夏天的时候屋子里像火炉一样闷热,我们会把靠在门口的电视机转到门外,一家人坐在过道吹着穿堂风,吃着西瓜,看电视剧。哥哥喜欢日漫,买了好多光碟,我们一起看了好多热血番,《火影忍者》里面佐助和鸣人的友情使我感动,记得当时有一集标题里有“羁绊”二字,那时不懂这词的含义,模糊地觉着和“牵绊”应该是同义。读完“那不勒斯四部曲”最后一本《失踪的孩子》,我觉得“失踪的孩子”不仅仅是指蒂娜,还指的是那些长大后离开了家庭的孩子以及消失了的莉拉。文中莱农的孩子都有很好的归宿,地位显赫,家庭美满,似乎没有经历那么多的波折就拥有了完美的一切,而莉拉的孩子要么失踪了,要么是不务正业的半文盲。莉拉在女儿失踪后,对生活失去热情,每日像行尸走肉在那不勒斯晃荡,最后决定放弃一切,抹除痕迹。莱农则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莉拉出现,并通过回忆构建一个她心里的莉拉,她们相互较劲了一生,成为彼此最重要的牵挂。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一个能让我牵挂的人,我也没有体会过漫长的等待。我是一个没有耐心且易烦躁的人,等待让我觉得是对生命最大的浪费,在人生最后的时光,莉拉成为了莱农无尽的牵挂,莱农愿意用生命来等待莉拉,无疑令人十分感动。四部曲中写尽了亲情的淡薄,反而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近似恋人又似亲人,让人看到了人性中的光辉。

       看尽了两个女人的一生,绝大多数人都是莱农,为了提升社会地位和改善经济现状不停地往上爬,在这个过程中忽略了身边的一切。人生就是一场低俗的斗争,在物欲横流的红尘看尽一切,经历爱恨嗔痴,到老孑然一身。这种人生的惨淡在《红楼梦》中早已写尽,《寄生草》是我最喜欢的偈文,“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即使深知个中真理,却依然在人海浮沉。这人生漫漫,何时才有尽头,待到油尽灯枯,却又想着还未在繁华人世走遍,矛盾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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