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7-19
二、怀念奶奶
我的奶奶是2011年7月28日去世的。
那天晚上12点多，我们都进入了梦乡，突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这铃声在宁静的夜里是那样刺耳。我赶紧冲出卧室，拿起电话，听到母亲的声音。她说：“你奶奶不在了……”听到这，我的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尽管奶奶从3月份开始卧床不起不能自理，但一切尚好。我还想着暑假回去看她，却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快。母亲说，她是晚上8点多钟走的，脸上的神情很平静。父母已经最后一次帮她穿好了衣服，把家里的灯都开着，守着她。
我知道，这些日子，父母为了照顾奶奶受了很多苦。种菜、买菜、做饭、洗衣，为奶奶擦洗身子，大小便、上药、喂饭……母亲自己也是多病缠身，身体不好，硬撑着照顾奶奶。曾经，她哭过好多次，不知她自己何时会垮掉……我心里很乱，对奶奶的思念、和奶奶在一起的一幕幕全部涌上心头，我安慰着母亲：你终于可以解脱了。那一夜，我躺在沙发上，一边思念一边哭，觉得是在做梦，人生是如此不真实。
和外公一样，奶奶也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亲人。和奶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远远多于和外公在一起的时间。
奶奶是个童养媳，六七岁的时候被人背到了爷爷家里。十六岁的时候怀孕，不幸的是，我的爷爷在她怀孕期间去世了。因为担心胎儿太大生不下来，她的婆婆在她怀孕期间不让她吃得太好，比如说亲戚送的鸡蛋都不让吃。因而，我的父亲生下来的时候，不仅没有父亲，且身体瘦小。
在农村，孤儿寡母很容易受到欺负。在我的心目中，奶奶一直是个看上去很凶的女人。她尤其擅长骂人，任何正常的话语，到了她的嘴里，都能变成骂人的语言，且不带重样。我们小的时候，挨过她很多骂。我曾经想，用一个本子记录下她那些骂人的话语，那该有多丰富。
于是，一个看上去很弱势的女子，为了生活不得不处处跟人作斗争。村里无小事，这家的牛吃了那家几棵菜，东家的鸭子进了西家的田，谁家的母鸡在柴垛里下的蛋被谁偷了去…… 类似的事情在生活中不停上演。妇女们的对骂也就在这样的日常琐事中逐渐升级。
奶奶和村里人的关系，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家里做了好吃的，互相端来端去，有说有笑。不好的时候，对骂或者冷战，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奶奶含辛茹苦把父亲抚养成人，培养他上了大学，成了吃国家皇粮的医生。父母结婚之后，生下了我们三姐妹。没有男孩成了他们此生的痛点。奶奶最看不得旁边的邻居经常炫耀他们家有三个孙子。每当此时，总要爆发一场战争。随着我们家里的境况逐渐好转，我们三个女孩逐渐变得有出息，奶奶的心病才好一些。她常说，生了男孩又怎样，还不如我们家的女孩。
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在医院上班，母亲在当时的生产大队当赤脚医生。母亲经常行走在附近的各个村子里，帮人看病，接生。热情善良的母亲，为这个贫穷的家带来了生机和希望。父母通过自己的努力，为我们这个家在当地赢得了一定的声望。遇到陌生人，只要我们提及我们是谁谁谁的女儿，别人一定会对我们表现出极大的尊重和友善。因此，奶奶后来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优越，同时脾气也好了不少，很少听到她骂人了。
小时候，虽然她经常骂我们，但我们还是习惯跟她睡在一张床上。奶奶很会讲故事。每当睡觉时，她都能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很多，那些别人的故事，她说起来就像她亲身经历的一样。半夜里，我们要起夜什么的，只要叫她一声，她随时都能答应，好像她从来不曾睡着一样。现在，我自己做了母亲，也往往能在第一时间响应孩子的呼叫。当初不明白奶奶为何总像没睡着似的，如今明白这是源于心中有一种牵挂。
奶奶的晚年生活，除了没有很多亲人陪伴在她身边之外，其他都不错。当村子里的老人七八十岁还在为生计奔波时，奶奶早已衣食无忧。当别的老人经常受到子女责骂的时候，我们晚辈对她的尊重足以让她享受到精神上的满足。
她的日常生活，就是自己种一些菜，过一个人的小日子。没事的时候，她就拿一把椅子，坐在屋前，看大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困了再睡一觉，悠闲而自在。她一辈子就生活在这个小山村，走得最远的是来过一次北京。那一年，她八十多岁（2005年），父母带她一起来北京旅游。当年她的身体还很好，当我们问她是选择坐车还是走路时，她的回答很有底气，她说，你们愿意坐车就坐车，你们愿意走路就走路，我反正跟得上。
可惜，时光太匆匆，这样的日子真的不长。这么硬朗的老人也终究躺在了床上，日渐衰落，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安葬奶奶那天，当我看着父亲把奶奶的骨灰一点点放进一个坛子里时，觉得像做梦一样。这个坛子和奶奶的衣服一起被封棺，被埋葬在家附近的山上，从此，奶奶便安睡在那里。有时候梦见奶奶，觉得她还在我们身边，但一转念，猛然回到现实，惊觉我们早已分开，然后是无奈的心痛。
奶奶走的那一年，女儿才四岁。小小的她和我们一起，在烈日之下，穿着孝服，完成一系列的仪式。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在老房子住过了。之前的生活，都成了心中的过往。老房子，承载了我们太多的思念和记忆。走得越远，越是想念。奶奶的坟前，也早已是杂草丛生了吧。幸好有父母每个清明都去给她扫墓，可以减轻点儿我的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