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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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冬天我五岁，我和爸爸去赶集，回家的时候我紧跟在爸爸后面路过一片白桦林，爸爸宽重的脚掌踩踏在厚厚的落叶上面，干枯的树叶在脚下碾碎分裂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想它们一定很痛吧，于是低着头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走着。越走越慢越走越慢，一抬头才发现爸爸已经走了很远了。我赶紧跑了上去，可是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他裹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头上罩着一定黑色的帽子，只有口眼鼻那里破了个洞，嘴中不住的喷出寒气。我想他可能是爸爸的朋友吧，爸爸经常晚上出去和别人打牌，他有很多朋友的。
我悄悄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然后回去告诉妈妈换糖吃。早上妈妈一遍给我穿衣服，一边叮嘱我“信儿，你要跟紧你爸爸别走丢了啊。”在一件厚重的棉袄上给我套了棉衣以后，妈妈一边用力的把那几个不听话的纽扣扣到一起又一边悄声的跟我说“还有你爸爸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都要留心听，回来告诉我我就给你糖吃。”说罢，那几个纽扣被紧紧的扣在了一起，衣服勒的我感觉快要窒息了，我说不出话来就看着妈妈点了点头。
那个人不知道在跟爸爸说些什么，我看到爸爸皱着眉头，眼睛瞪的跟牛眼一样大，他把我们买的两大塑料袋年货用力扔向了那个人，那人轻盈的向后一跳就躲开了。冬日的太阳像一个白色的大灯泡一样闪着明晃晃的光，我一抬头刺眼的阳光直照的我头晕目眩。我低头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那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小匕首指着爸爸，刀面和太阳一样泛着白光。爸爸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他猛地朝那个人扑了过去，那个人一闪反把爸爸压在了地上。一定是因为妈妈给我穿的衣服太多了，我感觉自己汗流浃背，额头上也挂满了细密的汗珠。爸爸！我鬼使神差的大声喊到“爸爸！”“快跑！”爸爸的脸被压在了枯叶上面，他声嘶力竭的吼道。那个人也看向了我，我呆呆的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快跑！”爸爸又喊了一声，我扭头就开始跑。“别回头，一直跑。”爸爸的声音在身后虚弱的飘荡着，不知跑了多久我就只能听到树叶在脚下作响，到后来我就只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急速的心跳声了。
后来村里人在树林里发现了我爸的尸体，他是被人用刀捅死的，鲜血从衣服里渗透出来染红了树叶。他身上买东西剩下的钱被人洗劫一空了。我妈默不作声的跪在我爸的灵堂前，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可是凶手一直没有抓到，渐渐的大家都忘了这件事，警察也忘了。
②
我爸死后一年我妈就改嫁到了另一个镇子上，我知道她是为了让我上的起学才这么做的。那里没有人知道我爸爸的事，也没有人关心。那个男人是一个胖子，他总是一屁股陷进破沙发里脱了鞋把脚搭在桌子上抽烟，搞得屋子里总是乌烟瘴气的。他还经常出去喝酒，有时候喝的酩酊大醉回家就冲着我妈发脾气。他一把撕住妈妈的头发再用力的甩出去，妈妈就软弱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他也打我，我给他出去买酒回来的晚一些他就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嘴里还不停的骂到小杂种。我的脸瞬间肿得像包子一样，而且火辣辣的疼。有时觉的不解气，还会用力的蹬我一脚，啐我一口。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报名的时候是妈妈领着我去的。报名的老师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女老师，她微笑着问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魏则信”“那你爸爸呢？”“嗯……”我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来。我的脸开始发烫，我低下头滚烫的眼泪也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老师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和妈妈，妈妈赶紧笑着说到“他爸叫倪虹泽。”听到妈妈说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我立刻含着泪水冲着妈妈喊到“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说完便开始嚎啕大哭。
从那天以后学校里所有人都好像知道我有一个后爸。每当我背着妈妈用家里的棉布给我缝制的书包从校园里走过，总会有人看着我，然后再和自己的伙伴窃窃私语。当那个男人晚上出去喝酒的时候，我经常听到我妈一个人偷偷的哽咽抽泣。听到妈妈的哭泣声，我的心就好像被针扎一样，不知不觉我也情不自禁的哭起来了。我恨那个杀了我爸爸的人，因为他我在学校总是遭人欺负，因为他害我开学不能买新书包，因为他害我妈妈伤心。
在学校里李龙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他也没有爸爸。他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他的衣兜里总是有各种零食，。有的时候时候他会把一块泡泡糖掰一半给我，他的手很黑而且脏兮兮的，他给我的泡泡糖上面还有黑色的手指印呢。可是我一点也不嫌弃，因为他是我朋友。
“龙哥，你是哪来的钱买零食啊？”我和李龙躺在村后的草垛里晒太阳，天空很蓝，阳光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李龙嘴里叼着一根麦秸，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摇着他的胳膊恳求道。“好了，我告诉你。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李龙吐了嘴里的麦秸杆看着我说到。我点了点头，他慢慢的把嘴巴凑到我的耳朵边说到“我妈总是会把钱压在炕席下面，我偷偷的拿几毛。等我们家的鸡下蛋了拿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换了钱再悄悄放回去，她不会发现的。”说完李龙得意的看着我，嘴角上扬像个月牙儿似的。
回家以后我一直对李龙说的话念念不忘，我想我妈会不会也把钱压在炕席下面了呢？爸爸走了以后，我妈就从来没给我买过零食吃。那个男人就更不会了。有一天等我妈去地里干活，家里没人的时候，我也像李龙那样偷偷的掀开家里的炕席，果然看到了几张破旧发灰的一毛纸币。我的心突然就跳的很快，我赶紧把床单铺好跑了出去。“你傻啊，你拿一毛钱，你妈她是不会发现的。况且你家不是也养了鸡么，你学我拿鸡蛋去换钱再放回去不就行了么。”当我告诉李龙的时候，他用手狠狠的在我头上拍了一巴掌，好像我把他的钱弄丢了似的。
于是在李龙的怂恿之下，有一天我乘着妈妈不在的时候拿了一毛钱，买了两根辣条和他分着吃了。那是我吃过最香的辣条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请李龙吃东西。看到他用舌头把嘴角和手指上的辣椒油都舔的干干净净，回味无穷的笑着我感到很开心。
然而没过几天，李龙偷钱的事就败露了。李婶儿脱了李龙的裤子，用鸡毛掸子抽他的屁股。李龙连个泪珠儿都没掉。李龙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既然家里的钱不能偷，那我们就去偷别人家的。”李龙又一次凑到我的耳朵前儿给我讲他的计划，搞得我耳朵痒痒的。李龙总是乘人们去地里干活的时候踩着我的肩膀翻墙进去，我在外面把风。有时李龙会拿两个鸡蛋出来，有时也会像家里一样在炕席下发现一两毛钱。后来村子里开始总有人说家里遭贼了，但大都是丢个一毛几分的，可见这个贼也是个没胆儿的贼。我和李龙躲在麦秸垛后面一边吃着买来的零食，一边咯咯的笑着。
④
上完初中，李龙因为学习太差就出去打工了。一走就是好几年，过年也没有见回过家。我高中毕业以后因为家里没钱供我上学，就来了这座城市谋生。那天我正从工作的一家小饭馆下班回住处，突然听到有一个女人大喊抢劫啊。然后我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跑到了一条巷子里，我立马追了上去。就这样我和李龙相见了，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挂满了银色链子的黑色皮裤。头发也染成了金黄色，脸上还隐隐约约有一条伤疤。我带他回了我的出租屋里，我们喝了几瓶酒以后李龙便醉醺醺的躺在我狭窄的床上睡着了。
我独自围着炉子坐在小板凳上，火炉里的煤炭烧的正旺，火苗不断的从炉口里冒出来。想到在这座城市打拼这么多年却依旧蜗居在这间阴潮的出租房里，内心不禁涌出一阵酸楚，我一口将手中的啤酒喝完倒头睡了。第二天早上我去上班的时候，李龙还在呼呼大睡。我工作的地方是在一条小吃街上，那条街全是各种饭馆，街道两旁摆满了桌椅，我主要负责传菜。有时一次需要拿四五盘菜，通常我是将两天胳膊伸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放到胳膊上。偶尔上菜慢了，也免不了顾客一顿骂。然而当我刚一进饭馆门，老板皱着眉，脸色难看的把我叫到一旁告诉我饭馆开不下去了，同行间的竞争压力太大，老板打算回老家去了。说着他给了我五百块钱作为工资，就让我离开了。
我手里攥着那五百块钱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上。我羡慕那些西装穿的笔挺，开着大奔的有钱人们，他们似乎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吃的喝的玩的都是我永远都不可企及的。他们买一双皮鞋的钱够我付一个月的房租了。想起房租我更加心乱如麻了，快到月底了，房租也已经两个月没有交了。不知不觉我居然走回了住处，我看到老板笑眯眯的从我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张钞票。进了房间，我看到坐在床上抽烟的李龙，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谢谢。”我说
“小钱儿，没事。我有一个赚钱的好法子你想不想干？”李龙给我递了一根烟，眉飞色舞的说道。
“什么法子？”我好奇的问道。
李龙警惕的看了一周，起身将门关上。又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轻声细语的跟我说“抢劫！”
我吓得嘴巴长的老大，一脸惊愕的看着他。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嘴上长长的嘘了一声，说到“你看看你现在住的这是什么破地方？我想你混的恐怕也不怎么样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房租都付不起。我当你是兄弟才跟你说的，干不干的你自己决定。”说罢，他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到桌子上便离开了。
那几张红色的票子在我眼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烧的我心乱如麻。李龙说的对，我现在混的连房租都出不起了，我妈每次打电话来我都告诉她我混的很好，顿顿有肉吃，再努力两年就可以在市里买房了呢。可是现在李龙的直白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尊严都摧毁了。我拿起手机刚要给他打电话，我妈居然打电话过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才接通。
“喂，妈！我上班呢？有什么事吗？”
“信儿啊，上次妈给你问的刘家说只要你买了房哪怕是在县里，人家姑娘也答应嫁。你看你也不小了，你不是说你在城里过的挺好的么，妈也有一点积蓄，不如你回家来咱跟刘家好好商量商量婚事。如果……”“好了好了，妈我知道了。我这会上着班，正忙呢。”听我妈不停的唠叨，我更加心烦意乱，赶紧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了床上。我倒在床上耳边又想起了李龙跟我说过的话，我抓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喂哥，我干！”
⑤
当天傍晚李龙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又一次来了我的出租屋。原来他早就想好要去一家超市发财，可是因为自己一个人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他把计划一五一十的讲给我听，他负责进那家超市拿钱而我负责在超市外面把风，等计划成功以后，我开他不知从哪弄来的车去最近的另一个市里。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们开始行动，当我忐忑不安的开着一辆大众停到那家超市附近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二十，距超市下班还有十分钟。不出所料的话，超市的收银员正在清账。除了路灯孤独的亮着，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李龙从他的帆布包里掏出一顶黑色的帽子递给我说把这个戴上。他自己也套了一顶黑色的帽子，除了口眼鼻有一个洞之外帽子把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我看着他觉的那顶帽子很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了。李龙又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揣进怀里就径直走进了超市。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我看到李龙从超市里跑了出来，便立刻发动了车子。他跳上车后气喘吁吁的说了句快走，我用力踩住油门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一路狂奔，手心里的，后背，额头都不停的往外冒汗，李龙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等车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李龙娴熟的给车换了车牌号又由他开着车继续上路。
凌晨两点多我们到了A市，他轻车熟路的拐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带我去了一家旅馆。老板娘迷迷糊糊的给我们开了房，让我们早上再用身份证登记，说完她又开始打鼾。我们从柜台拿了两箱酒便进了房间。回到房间，李龙把身上的破帆布包打开，我看到里面全是钱，一百的，五十的都有。李龙得意洋洋的跟我炫耀到这里面的钱，够咱哥俩快活几天了。我们开始蹲在地板上喝酒，李龙拿着酒安慰我“哥们儿别怕，那家超市里的摄像头是坏的，警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他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看我呆若木鸡的坐在地上干脆不理我，一个人喝起酒来。没过多久，他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我把他搀扶到床上的时候，他笑着自言自语道“兄弟啊，命运真是讽刺。小时候我们家里很穷，因为办不起年货我爸就去抢劫，结果失手杀了人我爸就丢下我们娘俩跑了。我妈从小就教育不要学我爸爸，谁知道现在我竟然……哈哈哈哈。”李龙说了一半又开始打起呼噜来。我听到这儿大脑嗡的一声，感觉体内所有的血液都聚成一股水流冲向脑袋里。“李龙你爸去哪儿抢劫了？”我拼命的摇着李龙问道。过了好久，李龙慢悠悠的说“就是江水镇的那片白桦林里。”
原来那个害我家破人亡的人居然是他爸爸，命运真的是很讽刺。我靠着床软弱无力的坐在地上。外面的月色很美，微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替我醒酒。我看了一眼李龙，他铺成大字躺在床上，他的黄毛像狗尾巴一样粘在头上，臃肿的大饼脸也令人恶心。我起身从他的包里拿出那把匕首想象着爸爸被杀时的情形，然后义无反顾的捅进他的肥肉里。连着捅了好几刀以后，李龙便一动也不动，粘稠的血液不断的从他的体内喷涌出来，白色的床单很快就红成了一片。
我出奇的冷静，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报了警。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轻松和舒服，我捡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口然后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湛蓝的天空群星璀璨，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静谧而美丽。微风清爽的吹拂在皮肤上，隐约我仿佛又听到了小时候在白桦林里爸爸脚踩着树叶发出的清翠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