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16
沉沦（10）
考完试那天，也就是本学期在校最后一天，初二三班的全体同学在教室里焦急地等着他们亲爱的老岳早点结束他的长篇学期总结和暑期寄言。
本以为老岳说完了也就差不多该解放了，谁知他将手里一打正面致家长书背面暑期安全公约交给班长，让他发下去，每位同学需在后面坠上自己大名。
张晨一边签名一边扬头往窗外瞅，洛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猴子的身影在教室外面走廊里一闪而过。
老岳忙完了这些又把各科课代表招出去，班里同学一边收拾自己东西一边互相抱怨老岳太较真，都放暑假了还上赶着派爪牙找各科老师布置作业，全校都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负责的班主任来。
张晨趁机溜到教室后面，他半蹲着扒着洛洋书桌桌沿，借着掩护喊他：“洋哥，一会儿放学先别回家，去操场打两场怎么样？”
洛洋正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是洛峰发过来的：宝贝儿，哥今天厂子里事比较多，可能得加班，晚上你自己先吃饭，不要等我，别饿着了。
张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答，他拽拽洛洋胳膊又重复了一遍，洛洋才点了点头。
张晨满意地半蹲着溜回座位了。
课代表们满载而归，一人抱着一厚摞半人高的暑假作业进了教室，教室里顿时一片狼哭鬼嚎。
在这种乱哄哄的气氛里，各科课代表确保人手一册后齐齐登上讲台快速达成协议，各自占着他那一亩三分地开始刷刷地笔走龙蛇，当看到语文课代表写下的那句“日期为单数的必须写一篇日记，文体不限，双数日期随意”时，教室里直接沸腾了，骂声连篇，后排那个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霸冯樾刚从后门进来就看到黑板上这壮观的一幕，直接就摔椅子了。
洛洋被那动静惊的回头看了一眼，他不太明白作业量的多少对一个从不听课写作业的人来说有什么可在意的。
冯樾察觉到洛洋的目光，抬头看过来，他不太懂这个年级佼佼者突然看自己那个眼神里的用意，莫名其妙地抬手摸了摸鼻尖，又弯腰将椅子扶好放正。
洛洋没意识到自己无意的一瞥让校霸内心小小地波澜起伏了一阵，他扭回头一边抄黑板上的假期作业，一边皱着眉考虑自己的兼职计划可能得重新做打算了。
都初中二年级了还要被逼着写日记，简直太不人道了！
要知道，虽然在别人眼里洛洋是个超级学霸，或者说是学神，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会热衷于学习，尤其是对于写作文这种事，他可以说是非常抗拒了。
当然，这种抗拒也就他自个儿心里有数，毕竟他每次语文考试都把大把时间投入到最后那道要求不少于600字的创作题目上，一月一次的写作练习也是让他能够把十个手指上的指甲来来回回抠个两遍的麻烦事儿。
好在，不喜欢归不喜欢，洛洋写出来的东西倒也看的过去，学霸依然能够毫无偏科迹象，不露痕迹地稳坐光荣榜榜首睥睨一切。
除了没事老喜欢观察他的洛峰，几乎没人知道洛洋膈应写作文这个小秘密。
冯樾朝年级第一那瞟了一眼又一眼，从他的角度仅仅能看到洛洋的侧脸，那绷得越来越紧的额头至下颌的曲线显示出男生的心情有些遭。
冯樾更莫名了，至于吗？我就摔个椅子而已！
还特么摔的是我的椅子！
学霸的世界真的不是很懂！
冯樾揉了揉鼻尖，扫了一眼黑板，冷哼一声，在心里默默把老岳连带各科老师问候了一遍，顺带把助纣为虐的各科课代表也连坐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老岳端着茶缸再次走进教室，教室里迅速诡异地安静下来。
老岳看着那一个个整理好了书桌，手放在背包带子上，脚边放着篮球的少年和手里偷偷捏着手机的少女们，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语速：“好了，最后一句话，今天怎么样离开学校的，九月一号那天就给我怎么样回来啊，一个都不能少，多了也不行，回家吧。”
他尾音刚落，教室里就轰得一声如同开锅了的沸水，就差把房顶掀翻。他板着脸在这吵闹声中摇着头缓缓踱出了教室。
张晨第一个冲到教室外面的，猴子从旁边冲过来，脸色不太好：“你们班事儿怎么这么多？我特么都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张晨扬了扬眉毛，示意猴子看走廊那边摇着的老岳：“要怪就怪那个油腻中年男人，猴哥，先消消气，你看我给咱找了两个队友。”
猴子脸色稍霁：“那正好人凑齐了，我先走，不等你们了，小薇还在操场等着呢。”
张晨忙连声表示理解理解，目送着猴子下了楼。
洛洋背着书包从后门走出教室，向靠在栏杆上冲他招手的张晨走去：“走吧。”
谁知张晨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了句：“别急，再等个人。”
话刚说完他又接着说：“好了，走吧。”
洛洋回头看过去，冯樾一声不吭地在身旁瞪着眼睛看他。
直到和猴子在操场汇合，确定好队友，开始打起篮球来，洛洋依然没搞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冯樾作为同班同学对洛洋来说，没什么深刻的印象，毕竟这人一学期在教室里待着的次数仅靠一双手加一只脚完全可以数的过来，而且他一向独来独往，很少和班里同学打交道。
而作为一名校霸，冯樾这个男生名气可就大了去了。据说初一时，他刚进校就被几个高年级混混学长堵在厕所里收取保护费，也不知道那天一中男生厕所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最后只有冯樾一个人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那群混混中的老大，一个初三男生，伤的最重，右胳膊直接骨折了，连中考都没法参加。
关键是之后学校的处理方式让一中的学生们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所有人，没有记过处分也没有责令退学，只是教务主任私下里将这一号人批评了一番了事。
由此关于冯樾背景深不可测的传言不胫而走，人人都知道一中来了个新生，以一人之力收拾惨了前任校霸和他的喽啰们还能全身而退。
从此他一战成名，荣获新任校霸称号，先前被冯樾的手下败将们欺负狠了的那些人都鸡贼地对外宣称冯樾是他们的老大，导致在冯樾同学丝毫不知情的时候，他，江湖人称樾哥，已经是坐拥好几百号小弟的一中大哥了。
其实冯樾从进一中校门起，他总共也就干过那一次架，还完全是因为那群人倒霉，撞在刀口上了，正好碰上那天他心情特别特别不爽。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动过手了，可普罗大众才不care这些，他们需要一个遇到欺凌时可以毫无顾忌地拉出来罩自己的挡箭牌和一个聊天时能抓住气氛的校园传说。
冯樾再适合不过了。
当然这些洛洋都不知道，他对冯校霸的了解，止步于打架很厉害，背景很深，不爱上课但是成绩还不错这三点。
不过洛洋其实对这人还挺好奇的，有一次听老岳在办公室和其他老师聊天，一脸欣慰地赞扬冯同学是个除了扬名一中那次再没惹过事的校霸，没给三班添一点麻烦。让他这个从小游走在校园欺凌线上的伪受害者那一瞬间突然萌生出点结交兴趣来。
奈何冯同学在学校里神出鬼没的，洛洋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套近乎的性子，因此虽然同班两年，两人之间实质上是没有过交集的，更遑论擦出点什么惺惺相惜的火花来。
张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洛学霸和冯校霸之间的磁场有些微妙。
他这场球其实打的十分不怎么踏实，鬼知道他下午为什么会头脑发热，考完试随口和与自己同一考场的冯同学打了个招呼，打招呼就算了，还嘴贱多加了一句“放学一起打球怎么样”，天地可鉴，他当时真的只是想着难得见一次校霸，热情点总没错，以他的观察，独行侠冯樾十有八九会拒绝，谁知校霸巨巨竟然当场欣然答应。
从不参加群体活动的独狼冯樾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张晨的邀约，要和他一起打篮球。
张晨心情至今仍有点复杂。
另外，虽然他预料到了猴子会带他的女神方薇同学过来看自己打球，但他没料到这小姑娘会毫不掩饰她对洛洋的青睐，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洛洋看的时间远远长于在猴子身上停留的时间。
张晨简直替他这两个朋友操碎了心，猴子脾气火爆，暗恋方女神好久仍不敢表白，只是变着花样创造两人相处的机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拖着也不挑明，陷入甜蜜的暗恋中不可自拔。方姑娘则是不拒绝也不主动，揣着明白装糊涂，时刻表现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好像完全看不出围着自己鞍前马后的猴子的那颗真心。
但是那次四人一起吃串时，张晨明显感觉到了高冷的方薇女神看洛洋时的眼神不太对，尤其是一聊到洛洋身上时，她总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好奇和热情来。这种尴尬情形让张晨有些忧心，偏偏猴子让爱情蒙住了眼，自以为女神的改变是源于自己，还傻乐呵呵的。
好在洛洋对不熟悉的人基本是惜字如金，冷淡的令人发指，光靠姑娘家一头热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所以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想想就让它随风去。
张晨就这么眼观四方，想东想西心不在焉的，打了一场十分不尽兴的篮球赛，他错误频出，时不时地还给对方送分，所幸猴子有爱情的魔力加持，超常水平发挥，还有冯樾几乎逆天的连续三分球输出，最终赶在比赛结束前以一分险胜赢了。
他们和对手互相吹捧了半天，约好有机会再一起打球后才走到篮球架下，提起书包去了操场边的小卖部，靠着铁丝网一人拿起一瓶矿泉水猛灌半天。
方薇就站在他们一旁，看着几人满头大汗也不打算去洗洗，就从书包里掏出一袋还没拆封的湿巾来，她从里面抽出几片来，先是递给站她对面的洛洋，然后是猴子，张晨，冯樾。
张晨眼皮直跳，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只听旁边的冯校霸突然开口：“这是你女朋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冯樾眼睛看着的不是猴子，而是洛洋，这句话他是在问谁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