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1-四婶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1
文/桑夏

我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太阳马上要下山了。村里的长石坪上,有好多小孩儿在闹着,追追赶赶。她就坐在一头的中央上的一条长木凳上,没怎么说话,一只手撑着木凳的一头,一只手放在大腿上、不时抹一把眼睛。她哭得很安静。

小孩子们什么都不懂,我们玩得很开心。夏天的傍晚总是舒服的,褪去了中午因为烈日而来的热气。因为前面还有个大鱼塘,时不时还有阵阵凉爽的风袭来。一轮火红的太阳在不远处的山上渐渐藏起来了,夕阳的光亮照得每个孩子的笑脸异常红润耀眼。

因为一群人围着她,我们倒觉着,他们一群大人占了我们的活动空间。几个年长的奶奶时不时撩着衣角擦眼睛,几个伯母婶婶拍几下她的肩膀,她们都有一样的反应是,间断说着:“哎!别憋着了,哭出来吧!哭出声来会好点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二儿子去世了,她最好的二儿子去世了!他工作的煤矿出事儿了,他便再没回来。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什么那时奶奶们伯母婶婶们叫她哭出声来,那是怎样的悲伤呀!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沉重了!

长大后,我才知道从身边的邻居们口中知道她更多的事情。

大家叫她“四婶”,因为她丈夫在家里排行老四。村里的老人小孩儿也都很喜欢她,所以大家基本都这么叫她。小孩儿们都叫她奶奶,每次她都笑得很欢,这时候,她那张黝黑的小脸上就会挤满笑纹,眼睛亮亮的。

她有三个儿子,除了二儿子,另外2个儿子没怎么在身边,好像是在广东打工。而且,四婶原来并不是四婶,她是改嫁过来后才变成了四婶。她的第一任丈夫很早去世了,好像也是因为煤矿出事便没再回来。为了有个人相互照应、也为了三个儿子,经人介绍,她认识了老实巴交的四叔,成了四婶。我依稀记得,她特别喜欢女孩子,可惜没有再生。后来她大儿子给她生了孙女,四婶高兴坏了,逢人便说。而且,她对我们这些小姑娘也都特别地好。

二儿子意外去世后,四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以泪洗面,没坐在石坪的长凳上时,她就坐在自己家门口那个大石墩上,谁和她一说话,她眼里的泪水就像没关水龙头的流水似的,止不住地滑落,她也不擦,眼睛肿了,衣襟湿了。她如果说话,就会说:“我木木(化名)那么好,那么孝顺,就他最孝顺呀!还那么小,怎么就......”她往往说不够完整,可是大家都知道,木木真的还太年轻,最多二十出头,他到底有多好大家也都知道!大儿子和小儿子基本不和四婶住一起,偶尔过来看看四婶和四叔,他两还住在自己家,木木不一样,跟前住着,上班挣的钱也给四婶、四叔。那段时间,四叔一个大男儿,一提起,也是眼泪直流,他是最先叫他“爸”的。木木虽然不在我们村长大,可是村里男女老少见了也都觉得亲切,没有人会笑话他,见了老人他该叫的都叫,还和小孩儿们玩闹。大家之前都开四叔玩笑说他赚了!赚了个这么好的亲儿子!

我们这一群小孩儿渐渐地都长大了,大点儿的离开了家,小点儿的还在家。可是我们基本上都不去那个石坪上撒欢了。家家有了电风扇,大部分人家里也都有了电视机,那样的夏日傍晚,我们更喜欢聚在一家盯着电视机了。石坪上的欢声笑语都被我们遗忘在了记忆深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总有一个那个傍晚的四婶的影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我的成长岁月里,还有很多与四婶相关的事情,又或者身边太多人讲起她的故事。我还总记得我奶奶说的一句话:“四婶呀,是个顶好的人,可是却又太可怜了!”

小学五六级的时候,我们那儿有一阵特别流行收中草药,听说我们那儿田埂上长的有两种草对治疗甲肝和乙肝特别有效。那时候,我们每天放学后就成群结伴地去钻田埂,去拔草药,一个星期总能挣10来块钱的零花钱。四婶是其中一个收集草药的,附近很多村的大人也送到她这儿来。四婶对我们小孩儿也很好,不会因为我们小屁孩儿量少就坑我们,相反,有了零头她都给我们凑整。她还对我奶奶、爸妈夸我,说“你家女娃事情做得漂亮!每次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也没有什么杂草、泥土,干净!”她经常给我凑整。可能也因为这样我对她印象深刻吧!

初中后,我就到镇里寄宿了,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我也不爱出门了。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都渐渐地外出打工或者离开家到外地上学,关于四婶的事儿只偶尔从奶奶和妈妈口中得知:她还在风里雨里地给人家种烟草的打零工、一年四季总能找着活儿干,知道她大儿子结婚了、她有了孙女,小儿子也经人介绍谈了媳妇儿。大家都觉得她辛苦了这么些年了,劝她少做点儿,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然而,她笑着说:“哪行呢!他们都不容易,我和四叔还得挣钱养老呢!”其实,在村里,有两个儿子的,都会选择享清福的。不过,她还是高兴地忙活在村口那一片烟草地里,和别人聊天一提起她孙女,她的眼睛就特别亮。

高中我到了市里的学校寄宿,回家变成了一个月一次。那时候,小伙伴们早都离开了家,在各个城市。有次回家,听妈妈和几个伯母和婶婶在家门口聊天,她们都一脸惋惜,满嘴无奈。我才知道,四婶得了病,没得治的病但也要花很多钱的病,目前只是吃点药缓解。我记得那是个冬日,我正在暖阳下写作业,可是“偷偷”听着她们的聊天,我心里特别特别地难受。

后来听妈妈说,即使查出生病了,也知道了病情的严重性,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辛苦干活,一点儿不矫情,可能就是减少了点干活时间,什么苦力活都照常做,日子也和没生病一样地过。四叔劝不住,也就不劝了,她怎么高兴就让她怎样,让她图个舒坦。再后来,四婶去世了,不过五十来岁。奶奶提起她,还是忍不住撩起衣角擦眼泪,除了她和奶奶关系不错,奶奶说,更多的是心疼她、怜惜她,为她这不长不短的却有无尽苦楚的医生感到无奈。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几乎没听谁说起四婶,可是,我总记得她。关于她,我也只对那么几个场景有印象,这么一回忆,我甚至想起了她的面容。小时候,我不能理解她那么拼命干活的原因,我也不知道那个夏日傍晚她无声流泪的悲伤,我更想象不到她得知自己病情时的绝望。可是,长大后的我才明白,这就是现实生活呀,这样那样的波折磨难,还得一样地过呢。

之前有个一直参加慈善活动的同事,她和我们聊起她平常遇到的那些人,他们不够吃、不够穿,没人陪伴,家里没这个少那个。她每次说起都很动容,可我每次听着都显得很“冷血”、很平静。真不是因为我真的冷血,而是从小我的身边太多太多这样那样的故事,那些各种情况基本我身边就总有人经历着、经历过。我说起时,那个同事问:“那为什么你们不做点什么呢?总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那时候我才清楚地认识到,或许这就是农村与城市的差别吧!

四婶因为失去二儿子而经历的伤痛,其实那时候我们那边有很多家庭经历。我们镇有几个地方就是靠煤矿为生,家里青壮力在煤矿挖煤工作的收入就是家里的经济来源。那时候,很明显,小伙伴之间谁家有钱,基本百分之八十是因为家里有人在煤矿上班。可是那时候煤矿的安全措施很不完善,虽然资源很丰富,但基本没什么正规的煤矿、都是小老板,事故时有发生。记得有次小姑父也经历了生死一线,姑妈吓得只会哭了,爸爸和伯父们都第一时间赶去,万幸只是受了伤。可是伤养好后,姑父还是又回去上班了,只因为,那是养家糊口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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